1 ) 雌雄同體
此片應該是今村電影里最明喻并且通篇都在建構-解構-建構-解構人與動物關系與聯系的作品。影片中山下的釣友在向他也是向觀眾普及鰻魚繁殖方式的對話可以說是赤裸裸的揭秘。雌性鰻魚游到數千公里外的赤道附近接受不知道是哪一條雄性鰻魚在水里排出的精子,受精后雌性鰻魚就會懷孕產卵,出生的幼魚不會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鰻魚的性別受環境的限制,當食物不足、種群密度高時,鰻魚就變成公的,當食物充足密度低時,就變成母的了。這個“知識點”與山下出于保護桂子以及自我和解,認下桂子肚中的孩子的行為徹底對應。而鰻魚的另一層用意則是將山下對人的排斥和不信任通過對鰻魚的飼養與交談排解出來。他認為鰻魚是唯一真實的傾聽者,在他心中,所有人都是“禽獸不如”的,在遭遇妻子偷情,嫉妒心和尊嚴踐踏導致的殺人后,他對人徹底失望了。在拒絕人的同時,山下也迸發出了更多的動物性,這是自我選擇和自我保護的方式。因此他成為了常人眼中的異類,他的動物性釋放讓他最后與鰻魚的行為達成一致。
桂子因為無法忍受糟糕的男友和患精神病的母親,而選擇了服藥自殺。這種死亡本能的行為同樣是動物性的一面。兩個釋放動物性的人走到一起是再好不過的結果。桂子懷了男友的孩子,這在桂子那個與男友做愛的噩夢中得到證實。但男友利用自己的母親并騙取錢財的行為讓桂子忍無可忍,同時欠下巨額債務的母親也讓桂子焦頭爛額。桂子本打算做債主的情婦,這樣可以讓債務一筆勾銷。但最終堅持自我的桂子偷偷拿走了被男友騙走的存折以償還欠款。找到理發店來的男友及同伙在威脅毆打山下時,桂子說出了自己懷孕的事實,而山下自告奮勇的成為了接鍋俠。今村難得的給影片注入了陽光的結局,兩個受到生活折磨的人最終為了保護對方而與自己和解。山下因為傷人再次入獄,但與之前的入獄不同,桂子愿意等他,愿意為他生下本不屬于他的孩子。要知道桂子曾試圖打掉孩子,但在醫生的勸說和山下的勸說下,她放棄了。之前桂子一直在橋上想要遞給船上釣完魚回家的山下的便當,山下一直沒有領。這是拒絕人和情的行為,那個時候山下只有鰻魚作伴,也只希望有鰻魚作伴。而最后,山下放生了鰻魚,接過了桂子的便當。他的人性慢慢復位,他再次看見了人的存在,所以他才會保護桂子。他與自己和解,嘗試擁抱自己和他人,桂子成為了那條鰻魚,山下也成為了那條鰻魚,雌雄同體,合二為一。
影片中關于魚缸和魚的鏡頭在《人類學入門》中早已運用過。但山下墜入魚缸以及在魚缸里奔跑的超現實畫面則相當富有想象力。那封寄給自己的揭發妻子偷情的信件是他嫉妒心的佐證,獄友對他往事的揭露同樣是嫉妒心作祟。獄友羨慕他開理發店,羨慕他和女人生活在一起,甚至企圖強奸桂子。后來獄友與山下在理發店里的爭論和打斗都是極度性壓抑下的無意識行為。性是今村電影中人物行為的驅動力,此片中也是如此。
2 ) 《鰻魚》:七原罪下的救贖
電影《鰻魚》作為今村昌平第二次問鼎戛納金棕櫚獎的作品保持了他一貫的電影風格:欲望、情色、暴力。平緩的敘事,真實的切入,超現實手法的運用讓電影把救贖的主題表現的淋漓盡致。山下拓郎因嫉妒和暴怒而殺人,服部桂子因色欲而自殺,高田的貪食,高崎的嫉妒、傲慢與懶惰,堂島英次的貪婪 。這些都印證了13世紀道明會神父圣多碼斯阿奎納列舉出的惡行。與美國好萊塢導演大衛芬奇的《七宗罪》不同在于:《鰻魚》沒有故弄玄虛而是更接地氣,少了那些商業元素也將七原罪的含義表達的更為深遠。影片在開頭用鏡頭展示了山下拓郎的生活環境,導演意圖把山下拓郎放在大的環境里讓他具有普遍性,用景深鏡頭的調度展現日本各階層人真實的生活狀態。用鰻魚的意象來表現人和動物的統一。
電影在14分33秒的時候出現了片名。這是很中規中矩的方式,在電影交代完背景和完成第一段敘事之后出現片名,顧及了觀眾的觀影感受。影片的敘事方式是正敘,但是導演為了彌補敘事的不全面又加入了夢境(服部桂子的夢)的方式,使故事敘述的更為完整。
影片的名字是《鰻魚》,乍一看題目是在講魚,實則是在談人。鰻魚在電影中是和山下拓郎合二為一的意象。 山下拓郎在和別人講起鰻魚的時候說:“它能聽得懂我說話,而且它不會多嘴。”鰻魚是他逃避生活的理由,而那句“它不會多嘴”則是在暗指他妻子的事被發現是因為別人的多嘴,他在為自己的嫉妒找借口。鰻魚被養在魚缸里也是暗指山下拓郎的生活境遇,就算是離開了監獄一樣是在被監視。鰻魚懷著不知道父親的孩子在赤道附近產卵,鰻魚的生活習性啟發了山下拓郎對自己生活的感悟,也讓他決定接受服部桂子以及她的孩子。他最終選擇了去放生鰻魚,他決定不再囚禁鰻魚也放下自己的過去。鰻魚在這部電影里代表了救贖,在韓國導演金基德的《圣殤》以及德國導演沃爾克施隆多夫的《鐵皮鼓》中鰻魚的意象代表的都是死亡。
關于救贖的主題導演用了很多電影元素來表現。最為直白的是影片影調的改變,在山下拓郎被假釋之前電影的影調明顯要比后面的影調暗淡。在故事兩次的轉折點上導演用了相同的攝影方式——45度的搖鏡頭: 第一次是從中島的車搖到了河的中央,鏡頭里河兩邊盛開著櫻花,作為日本的國花——櫻花,它代表著生和死。在影片里則代表著山下拓郎走進了希望的地方。第二次山下拓郎生活的轉折點是服部桂子小姐從他理發店的門前走過,同樣用了45度的搖鏡頭。山下拓郎內心轉變的過程導演用了6場釣魚的戲來展現,從他開始時拒絕用魚叉叉鰻魚,不愿意去講述妻子的事到后來他的懺悔并把自己養了很久的鰻魚放生。他終于開始放下過去,面對自己的內心。而導演在這個過程中設計了一個人物來幫助他完成自我救贖,這個人就是高山。高山的人物設定是具有代表性的,他代表了日本那些工人階層,他們雖然自身也存在著狹隘卻熱心的幫助別人。導演把救贖的主題表現在環境里。山下拓郎第一次去看他的理發店時,理發店位置很荒涼,里面是雜亂破敗的,這也是他內心世界的外化展現,他開始打理理發店。下雨的時候山下拓郎一個人在房間里,這時正樹打開了他的窗戶,可是他卻去關了窗戶。正樹是一個想要走近他內心的人,可是他拒絕了。他的內心是帶著負罪感的,所以他不愿意與人接觸,或者說是害怕與人接觸。音樂也為鋪墊主題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音樂響起的地方都是在表現山下拓郎的內心世界。光的運用也山下拓郎內心的外在表現,山下拓郎告訴服部桂子他殺死了他的妻子那場戲,山下拓郎站在樓梯上,他被籠罩在了黑暗中,他的內心一直在過去掙扎著不能自拔,而這時導演又切了服部桂子的臉部特寫鏡頭,服部桂子臉上有光。這也是山下拓郎內心的真實寫照,他認為自己是陰暗的配不上美好的服部桂子。所以他才會趕走服部桂子。
服部桂子是幫助山下拓郎走出救贖的關鍵性人物,也是影片的另一條故事線。從導演對服部桂子出場時人物衣服的設定就可見一斑。山下拓郎以及那些幫助他的人的服飾都是冷色系,而服部桂子第一次出現在山下拓郎的視線里時她的上衣是紅色的,紅色是刺眼奪目的顏色,也是她身陷過去那段愛情的表現。從她出場的那一瞬間開始就注定了她會走進山下拓郎的世界。服部桂子是山下拓郎死去妻子的另一種延續方式,這里的延續不單單是指外貌,他們都身陷肉欲不能自拔,服部桂子是做已婚男人的情婦身陷肉欲,又因嫉妒母親可以拿錢買到男友的屈從而起了把母親送走的心思。而山下拓郎的妻子是在山下拓郎那里得不到滿足才選擇了出軌。當山下拓郎救了服部桂子的時候也是他妻子的重生。山下拓郎開始時拒絕留下她的原因是他內心的負罪感讓他無法面對服部桂子。結局他接受了服部桂子,也是他對自己過去的接受和面對。他們注定要彼此靠近,相互救贖。服部桂子的出現就是要改變山下拓郎,這里導演設計了兩個情節,一個是改變了山下拓郎星期二洗毛巾的習慣,還有一個就是插花。這像極了韓國導演金基德德救贖電影《圣殤》里的張美宣。在張美宣沒走進李康道的生活時,李康道每天都過著簡單的生活:要債、吃飯、睡覺。他吃的是白水煮雞,簡單到只加少許調料。他的生活如同他的感情世界,空白、單調、缺失,沒有一絲情感在他的世界,而張美宣進他家以后做餓事就是洗碗、擦桌子、倒掉雞,收拾魚內臟,做一桌子好飯。張美宣的存在就是要改變她的生活。張美宣和服部桂子的不同之處在于:張美宣的接近是毒藥前的蜜糖。服部桂子最后打碎了山下拓郎養鰻魚的魚缸,其實也是打碎了山下拓郎內心的束縛。
今村昌平將想要表達的東西都隱喻在他的鏡頭里了。當山下拓郎在導演地鐵上看信的時候,地鐵里的擁擠讓他的身體就像是在做愛,他的嫉妒之火被點燃了。回家時他出去釣魚時穿的那件黃色外套也代表了一種警示。關于山下拓郎因嫉妒而采用暴力殺死妻子這一段戲也成了影片的亮點所在。提前回家的山下拓郎穿過了一片陰郁的樹林,導演用大全景鏡頭來表現他內心的孤獨。他抬頭看路燈的主觀鏡頭變成了紅色也是他內心憤怒的外在表現。在看妻子和別人做愛時臉部的特寫以及導演對光的運用讓他變成了陰陽臉。山下拓郎整個人都籠罩在了黑暗中,當他開始拿刀去刺他的妻子時,導演有意的強化了暴力,讓血噴在了鏡頭上,增強觀眾的沖擊力。 山下拓郎因自己的性無能而嫉妒殺人,在影片后面高崎的臺詞中便可知道。
超現實手法的運用也為影片增色了不少,在表現人物內心世界則更為玄幻。山下拓郎鉆進魚缸找信,背景音樂響起,這樣的超現實畫面不經讓我想起英國導演丹尼博伊爾的電影《猜火車》里馬克瑞從馬桶中找毒品。兩個片段雖然都是相同的超現實主義畫面,但是《鰻魚》是在表現那封信其實是山下拓郎臆想出來的,而《猜火車》則是在夸張表現馬克瑞對毒品的渴望。山下拓郎左右來回奔跑與魚缸中的鰻魚相互疊化,表現出了山下拓郎內心的掙扎。山下拓郎最終決定去放生鰻魚時,水面出現了高崎的幻影,導演為了表現虛幻,用了煙花在水面變化的五顏六色的倒影。
影片也展現了許多社會問題。在表現監獄的問題上導演用了兩種方式,一種是設置前景,另外一種是主人公的行為方式。山下拓郎的監獄生活只是用了簡單的兩個鏡頭。這兩個鏡頭的前景都是監獄的柵欄,也表現了他長達八年的囚牢生活。而這八年的生活給他造成的影響就是他已經被監獄化了,走路走在中島的身后,看見整齊的隊伍就跟在后面跑,認認真真的寫報告,長期的內心孤僻,無法與別人交流。還有一個和他同時被假釋的人高崎更是在最后說出了他希望再重新回到監獄中去。從監獄中釋放的人群如何再回歸到社會當中成了值得思考的問題。展現這一問題的導演除了今村昌平以外還有美國導演弗蘭克達拉邦特的《肖申克的救贖》,在《肖申克的救贖》里老圖書管理員在監獄里生活了大半輩子,然后被假釋他已經完全的被監獄化了,因此才會希望用再次犯罪的方式重返監獄,無果之后選擇了自殺。山下拓郎生活在了一個人情冷暖的社會,在他剛剛被假釋的時候從他和中島的談話中就可以得知他的哥哥和他斷了聯系,不過是八年的時間卻早已世態炎涼了。當警察停下他的摩托和山下拓郎說話的時候并不是出于真正的關心他的事情,而是他的兒子要理發。導演還借高山之口表達了對當時日本一些行業的不滿。高山在遇見中島時的對話諷刺了寺廟的不純粹性,“做和尚也能賺錢”。導演還為中島設計了一個年輕的妻子。以及在后面刻畫高崎的人物形象時的臺詞“:沒有內心,只懂得奉承監管司,這串佛珠算什么,不是徒有其表。”具有極大的嘲諷意味。人性被一次又一次的撕去了偽裝。
《鰻魚》作為一部藝術片電影,在質量和內容上都無可挑剔,這也使今村昌平成為了少數可以獲得兩次金棕櫚獎的大師。日本是一個電影大師輩出的國家,由于地理和文化的原因日本好的電影大多都是關注人性的。日本藝術片的繁榮也來自于國家的支持,日本每年公映外國電影總數量達到500部左右。較量其實相當激烈而日本全國總共也就3300塊電影銀幕,其中85家電影院的近兩百塊銀幕,專門用來放映冷門小片(包括藝術片、沒有大明星和話題性的普通外國商業片、小眾動畫、B級血漿片等),這樣的影院,日本稱為單管系影院,而歐美稱之為藝術影院,還有近二十家老片影院,更是以放映經典老片(修復和未修復)為主要營業。一個國家電影產業的發展一定是基于藝術片的,最后能流傳下來的也一定是藝術片而不是商業片,因為隨著時代的進步,商業元素也會一次次更新,商業片所制造的票房奇跡不過是一時的虛假繁榮,而在浮躁的社會中剝離人性是永遠具有現實意義的,13世紀的文藝復興就已經證實了人類歷史的發展來源于對人本身的研究。所以希望當中國的電影市場還無法出現像好萊塢部分電影那樣商業與藝術并存的時候,能多出一些好的藝術片,也希望廣電總局能給予藝術片一些支持,給它們一個成長的平臺。面對那些向體制無奈屈服的導演表示痛心。
*最后一段中對日本電影市場的分析摘自新媒體
3 ) 產業模具
今村昌平的片子我還看過什么呢?記憶力差,沒啥概念。這個片子人物性格和故事情節都有點枝枝杈杈,生硬古怪,很“日本”的樣子,卻又很“人性”。就是那個“普遍廣大的人性”,好像因此添加了“很日本“的一份。印象上,這好像是比較成功的日本倫理片的共同特點。也許它們的成功,也正在這一點上:它們找到/塑造/銷售了”普遍廣大的人性中的日本性“,或者”具有日本性的普遍廣大的人性“,從而使自己在”世界體系“中贏得了一席之地。本土材料、風格標記、世界主題,這是一套相當經典的文化產業模具,日本韓國都拿來產出了很多有趣的玩意。相形之下,兩岸三地的文化人仍是比較苦逼,因為在他們心中,似乎總還有些比世界主題更緊迫的”大敘事“。
4 ) 隨記
釣魚這個動作很適合這個男人,即使和一群人在一起也不妨礙自我封閉。他殺人后規規矩矩的去投案自首,還有剛出獄時一系列的行為表現,徹頭徹尾的壓抑過度——導演是要剖析這種壓抑本身么?這個男人是否已經缺失生命感了。所以他只能自我封閉,和鰻魚說話,當然鰻魚是否愿意聽他說話呢?——也是因為魚不會回應他,也不會反駁他吧。他在浴缸里看到信紙的幻覺,那么鰻魚是否也只是他自我滿足的工具。結尾他準備迎接新的生命,于是將鰻魚放掉,是不是說他終于能放鰻魚自由,讓它終于得到自己的生命,從浴缸中到大海里,他自己也終于從某種壓抑的感覺中被釋放出來。
片子還是在解剖男性的,雖然出現一個重要的女人,但是似乎男性一方的比例更大一點。黑夜去湖里捉鰻魚,這種奇異幽暗的心理導演沒有將他給了男性。女性倒是一直主動奉獻,而且行事果斷堅決。
涉及到的東西很多,就像一個一個等待解釋的符號安插在影片里面——女人的瘋媽媽、等待外星人的男孩、脾氣古怪的船工、充滿嫉妒感的清潔工獄友和只有他才在口中提出來的關于性的問題——這問題男主人公諱莫如深,但是為何安排人反復詰問?男主角一副禁欲壓抑的樣子。對著鰻魚說話的樣子是標準的變態形象。還有兩次突然出現的蛙類,隱喻暗示著什么?
全片內斂詭異,充滿變態的幽默感。但是多少有些雜亂不堪。結尾一個等待外星人,把一切推向狡猾的未知,也就是不作答,導演坐船離開了。也許最后落腳點在與生命本身——動物性的生命,而不是反思性的——女生孕育生命,男人從這個生命中使得自己的生命得到更新。
5 ) 我們到底應該在多大程度上像動物一樣活著?
嫉妒招致不幸,因嫉妒而犯錯的人是愚蠢的;智慧創造理性,因智慧而寬恕的人是聰明的;簡單——甚至像鰻魚一樣,不知何謂愛恨,只是自然而然地活著,那就是種境界了。……我們需要的不是說服自己不去嫉妒,更不是說服自己要去原諒,而是……而是像動物一樣,接受大自然賦予自身的一切……
然而,我們生而為人——這是我們最大的不幸。山下的妻子并不反對像動物那樣活著,所以她可以隨便跟別的男人交配,而似乎不用在道德上擔任何責任(做愛是動物的本能)。這,別說山下受不了,我也受不了,我想那娶了個漂亮媳婦的老和尚也未必受得了。不同的是,我們會不會去殺人。山下像動物一樣喪失理性,卻也打心眼兒里接受八年牢獄之災,所以他哼著小調兒去警察局投案自首。問題是:我們到底要不要像動物一樣活著?理性究竟在多大程度上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了好處?
或許,那條鰻魚就是妻子的化身吧。山下愛他的妻子。他之所以喜歡鰻魚,就是因為他愛他的妻子。而他之所以在坐了八年牢之后更加喜歡鰻魚,他說了,是因為鰻魚可以聽他說話而他不必聽它說話(說到底這是一種專制,就像我們現在很多人養寵物,其實是源于我們對他人的失控,現實中我們能夠控制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就轉而去控制動物),他把這看成是鰻魚的忠誠,而他卻無法使妻子像鰻魚一樣忠誠,他對她失控了,而這種失控,更多地,是來自他的嫉妒。那么,他真的喜歡鰻魚嗎?或者,他真愛他的妻子嗎?我們說,他只愛妻子的忠誠。
他不知道,鰻魚對鰻魚也可以不忠誠的。而當他真正從雌鰻魚的受精過程中明白了這一道理的時候,他便真正解脫了。然而,我們的導演還是沒有告訴我們:我們到底應該在多大程度上像動物一樣活著?導演說:問得好,電影的意義正在于追問本身!
6 ) 《鰻魚》電影劇本
《鰻魚》電影劇本
編劇:今村昌平、天愿大介、富川元文
導演:今村昌平
攝影:小松原茂
錄音:紅谷煊一
美術:稻垣尚夫
音樂:池邊晉一郎
主演:役所廣司(飾山下拓郎)、清木美砂(飾服部桂子)、常田富士男(飾中島次郎)、倍賞美津子(飾美佐子)
獲獎:日本《電影旬報》“十佳”作品第一。最佳男主角(役所廣司)、最佳女配角(倍賞美津子),讀者評十佳作品第二;第21屆日本電影金像獎最佳導演獎(今村昌平)、最佳男主角獎(役所廣司)、最佳女配角獎(倍賞美津子);每日電影競賽獎日本電影優秀怍品獎、最佳導演獎(今村昌平)、最佳男配角獎(田口友郎);第40屆日本藍綬帶獎最佳男主角獎(役所廣司)、最佳女配角獎(倍賞美津子);第22屆報知電影獎最佳男主角獎(役所廣司)、最佳女配角獎(倍賞美津子);1997年度日本優秀電影鑒賞會十佳作品第一;日本電影筆會獎日本“五佳”作品第二;第15屆川喜多獎(今村昌平);第21屆山路振富子獎電影獎(今村昌平)、女演員獎(清水美砂);1997年第50屆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1997年度第42屆亞太電影節最佳導演獎(今村昌平)、最佳男主角獎(役所廣司);1997年度第10屆東京國際電影節最佳男主角獎(役所廣司)。
編譯:錢有玨
1.1988年,夏,新宿區新市中心,白天
俯瞰,摩天高樓中,街道宛如山谷間的羊腸小道縱橫交錯,汽車在小道上穿梭來往,井然有序。
2.近景,某高樓一角,白天
樓頂廣告牌“日出制粉公司”。
3.高樓中,公司辦公室,白天
電腦臺坐著20多位職員在辦公。山下拓郎面對眼前的計算機毫無表情地工作著。他胸前別著“山下”的胸牌。
4.公司大門,下班時分
商社職員們擁出公司大門。拓郎提著公文包走在人群中。
5.地鐵新宿車站,小田急線站臺,晚上
電車進站,拓郎隨人流旋渦擠進電車車廂,倚著車壁從口袋里掏出一張信紙在讀。
信封特寫(畫外音):沒有寄信人姓名。
信紙內容特寫(畫外音):突然給你寫信,很對不起。我是住在你的山下家附近的人。你也許并不認識我,可我給你寫了這封信。其實,我是想談談你夫人的事。她有不正當的男女關系,這絕不是可以開玩笑的事。……
6.地鐵車廂內,晚上
拓郎想:這有些像女人的字體。
電車啟動了。車窗外一片鮮艷奪目的商廈彩條廣告之后,便是一片漆黑。
拓郎坐在座位上不自然地把目光移向窗外,若有所思。
信紙與拓郎的疊印:(旁白)她有不正當的男女關系,這絕不是一個玩笑。
7.遠景,行駛中的電車,傍晚
電車穿過多摩區。拓郎下車,快步奔上山坡住宅區的街道。
8.大全景,傍晚
盤山路旁綠色叢林間分散著一些古老的木板平房。白色的木柵欄將房子圍成一個個小圓圈。
9.山坡平房住宅區,傍晚
拓郎沿木柵欄的路走過來。木柵欄前一位中年婦女鄰居迎上來打招呼。
鄰居:啊!您這么早就回來了!請等等!
拓郎一愣,覺得有些奇怪。平時怎么沒注意呢。
拓郎沿著狹小的院子轉進廚房。
系著圍裙的惠美子正在廚房煎雞蛋,頭也不回地:你回來了。你沒說準備飯盒吧?今兒晚上去釣魚嗎?
拓郎“嗯”了一聲,悶悶不樂地徑直向里屋走去。
廚房里的惠美子在灶邊邊煎雞蛋邊問:今天去釣什么?
拓郎(畫外音):鱸魚和墨鯛魚?
惠美子:那,明天吃生魚片吧。
換上了工作服的拓郎從里屋走出來。他手里拎著魚竿。
惠美子邊裝飯盒邊問:晚上冷嗎?我看還是得穿外套。
拓郎“嗯”著又返回里屋。
惠美子在灶臺前忙著包飯盒,順口問道:你要釣到明天什么時候?
從里屋出來的拓郎邊穿黃色外套邊走到屋前臺階上坐下來。他順口答道:和平常差不多。
惠美子笑著站在拓郎背后遞上飯盒說:祝你大豐收!
惠美子幫拓郎拉好衣領。拓郎接過飯盒說了聲“我走了”,背起背包抄近路下山去了。
惠美子目送著他。
10.海邊,夜
浪花拍岸。釣魚俱東部的面包車駛抵海邊。漆黑的夜。防波堤上拓郎和朋友們在夜釣。
特寫:手腕上的手表。
拓郎收拾漁具,釣魚同伴回頭問:喲,山下,你怎么收竿了?
拓郎不答話,悶頭收拾漁具。而后,他拿出惠美子做的三色盒飯,遞給身旁的人說:你要是喜歡的話……
漁友:這行嗎?
拓郎:行!
漁友:下星期還來嗎?
拓郎:還來!……我先走了。
11.地鐵車廂內,夜
空蕩蕩的地鐵車廂內,拓郎坐在座位上看信。此刻他心里一團亂麻,折起信,茫然地望著一片漆黑的窗外。
12.多摩住宅區,夜
綠蔭掩映的多摩住宅區街道時隱時現。拓郎的身影也時隱時現。除了“沙沙”的腳步聲,一切俱寂。
叉路口。一輛白色轎車在黑暗中格外刺眼,突然出現在拓郎面前。拓郎站住了,凝視著,心想:這車很少見,一定是個不祥之兆。
這時,拓郎耳邊響起了惠美子的聲音。
惠美子(畫外音):晚上好!今晚釣到幾點?
拓郎抬頭仰望路燈。
特寫:路燈異樣明亮,漸漸變成一片紅光。
13.山下拓郎的家,夜
窗戶里閃現著星星點點的燈光。拓郎抄小路靠近后窗,把眼睛貼在百葉窗簾上,從百葉的縫隙往里面眺望。
14.拓郎臥室內,夜
妻子與另一男人在做愛。掙扎聲、哭聲、呻吟聲時斷時續地傳入拓郎耳中。
特寫:拓郎瞪圓了的充血的眼睛。
15.拓郎家院內,夜
怔了一會兒,拓郎轉身去庫房抽出把菜刀,他哆嗦著躡手躡腳地繞到房門口。門虛掩著。他屏氣側耳傾聽。黑暗中不時傳來掙扎聲、哭聲、喘息聲,并且越來越激烈。
16.拓郎家臥室,夜
拓郎沖進屋里,將鋒利的菜刀刺向陌生人的肩部。陌生人“哇”地大喊一聲,滾到床下。
惠美子半裸著,臉色蒼白地坐在床上,毫無表情直愣愣地望著拓郎,不知是挑戰、示威還是怨恨、憤怒。
拓郎憤怒的背影。鋒利的菜刀刺入這裸露的胸部,鮮血如泉噴涌。
特寫:濺在玻璃窗上的血漬。
拓郎背影,他將菜刀拔出又刺進,反復多次。
畫外音:殺人啦!殺人啦!
特寫:滿身是血的惠美子。
拓郎好象根本沒聽見陌生人的喊叫,只是呆呆地站在惠美子的面前,然后拉過毯子給惠美子蓋上。
17.屋外,黎明
東方發白。霧氣襲來。周圍的房屋、樹叢都籠罩在晨霧的朦朧中,一切都靜悄悄的。拓郎走到屋外,拉過停放在院內的自行車,順陡峭的坡道騎車而去。疊印:演職員表。
18.遠景,林間小路上,晨
自行車在行駛,忽上忽下地穿行在住宅區的林間小道上,然后騎上平地,穿過利根河橋駛入商店林立的小鎮。
19.小鎮街道,黎明
天還沒大亮,商店里仍燈火通明。不知誰在哼小調:夜霧喲,今晚格外珍貴。
20.警察局辦公室內,白天
擁擠的辦公桌上堆滿了文件。
拓郎胸前的衣服濺滿了血。他突然地出現在值班警官面前,使警官大吃一驚。
拓郎異常鎮定地:我是多摩區若葉町的山下拓郎。剛才,我殺了妻子。這是兇器。
說完他把菜刀往桌上一放。其他幾位警官走過來交換了一下眼色。一個科長模樣的人示意:請進來說。
21.監獄門前,白天
干葉監獄門前。灰墻嵌著一扇黑色鐵門。
字幕:8年后。
特寫:鐵格窗。透視長長的監獄走廊。
疊印:導演今村昌平
22.監獄走廊,遠景,白天
甩手正步走的拓郎與看守長從漫漫牢房走廊盡頭走過來。鏡頭推向近景,可以看出拓郎與他8年前身著西裝當小職員時的體格相比,已瘦得判若兩人,而且年齡也已近中年了。隨著一聲沉重而冷酷的聲音,牢房長廊的門關上了。
23.監獄長辦公室,白天
警士旁邊站著一位禿頂看上去有60多歲的矮老頭。監獄長捧著一紙公文對走進來站得筆直的拓郎進行訓話,并給他講假釋期間的注意事項。
監獄長:在假釋出獄期間,我懇切地希望你千萬不要對自己放松警惕。然后指著矮老頭說:千萬不要給監護人找麻煩。
拓郎身邊那位60多歲的老人,就是監護人中島次郎。中島向獄長深鞠一躬。
監獄長:為此,不管身邊有什么樣的糾紛,你也決不要卷進去。
拓郎仍筆直地站著,毫無表情。
獄長遞過”假釋批準書”。
拓郎稍稍行了個禮,將批準書舉過頭頂接過來。
獄長:那就祝你在假釋出獄的兩年間別出大事,好好過日子吧。
拓郎機械地跟在中島身后跨出門去。
24.監獄內院,一間間樸素的辦公室,白天
拓郎脫下囚服換上寬條西服跟在中島后面走出院門。中島站在門口對拓郎說:車在外面的停車場上,走吧。
中島一說話,拓郎就保持一定距離機械地立正。待中島起步走后,拓郎才跟上。中島回頭看時,拓郎又立正了。中島想此人真怪!倆人走走停停向停車場走去。
25.停車場,白天
這時兩位刑警舉著一個大塑料袋從鐵門中追出來。
刑警A:給!這里面已經注了氧氣,我想在這里放一天大概沒問題吧。
說完把裝著水的塑料袋遞給拓郎。
中島:那是什么東西?
拓郎小心地從刑警手里接過塑料袋。
刑警A:是山下君養的鰻魚。
中島:鰻魚?
特寫:塑料袋里有一條活潑的鰻魚。
刑警A:這是他服刑期間在附近的河里發現的,就逮了回來放在獄中的水池里喂養著。按說這是不允許的,可是我們說是看守養的,也就行了。
中島站在車邊對拓郎說:何苦呢,養什么鰻魚。
一直不作聲捧著塑料袋的拓郎開口了:它很聽話。
中島大為吃驚:聽話?
拓郎認真地對著塑料袋說:再說,它也不會胡說八道的。
說完向兩位刑警深鞠一躬上了車。
中島啟動車子駛離監獄。
疊印片名:鰻魚
26.高速公路,遠景,白天
林立的燈柱與曲線優美的道路交織出一幅現代氣息的圖畫,與盜獄的狹窄走廊透視不到頭的暗黑適成鮮明對比。
27.近景,轎車內,白天
坐在駕駛席上的中島與坐在助手席上抱著盛鰻魚塑料袋的拓郎。
中島:我們在哪兒吃點飯吧!
拓郎不作聲。
28.一般大眾快餐廳,白天
餐廳內擺放著簡易的桌椅。中島和拓郎面對面地坐著。托盤里放著熱氣騰騰的米飯和醬湯。拓郎吃得很香,中島觀察著他。
中島:好吃嗎?
拓郎使勁地點了一下頭。
29.城市街道,白天
遠景。俯瞰盛開的粉紅色櫻花勾勒的城市街道。推向近景,河面上倒映著櫻花樹冠的美麗倩影。中島和拓郎開的小車從這盛開的櫻樹懷抱的沿河小路上通過。
30.近景,觀福寺門前,白天
廟宇的山門前有很高的寬闊的石階,正殿飛檐朱紅鑲舍,兩邊還有配殿,很有氣派,它一定有過繁榮的歷史。
車在山門前停下。中島對拓郎說:這就是我住的寺廟。
中島下了車,回頭對拓郎說:從今以后,你得常來這里向我匯報。沒什么好說的,聊聊天也行。
拓郎擔心地看著塑料袋。
中島:順便進去看看怎么樣?
拓郎好象什么也沒聽見似的,自言自語地:鰻魚好象沒有力氣了。說著向河邊跑去。
31.近景,利根川河邊,白天
拓郎蹲在河邊給塑料袋里的鰻魚換水。換好水他抱著塑料袋,死盯著利根川河的水。中島站在他的背后。
中島:我們沿河走一走怎么樣?找想讓你看看你托我找的做買賣的店。
拓郎不作聲,倆人便一前一后地走起來。
小水閘門前人行便橋。利根川河到這里改變了方向。中島在前面走,拓郎不緊不慢地跟著。中島不時回頭,奇怪地看著拓郎的腳。
中島:我說,你跟我并肩走不行嗎?你為什么老像走不動似的。
拓郎趕緊跟上兩步,和他并肩走。
拓郎低著頭:這是八年來養成的毛病。
特寫(中島頭腦中的印象):囚犯們的腳。監獄里囚犯們列隊踏步起伏的腳步。
遠景。利根川河到這里形成一片寬闊的湖面,地方上的人們稱它為與田浦湖。
近景。沿湖雜草叢生的小路。中島和拓郎仍舊一前一后地走來。
32.船廠內,白天
一座廠房似的建筑。門大開著。正對門架著一只正在修理中的木船。從外面看進去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見。中島當門站住。木船后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喲!是為先生做喪禮嗎?這可是個賺錢的買賣,和尚全包了。
中島向木船跑過去,拓郎卻站在門的一邊等著。船肚底下鉆出一個瘦老頭。倆人是老熟人了。
中島:我不是做喪禮的,是來散步的。今天有個我過去的學生來看我。
中島對拓郎招招手。拓郎跑過來。中島站在拓郎和高田君之間介紹:他是高田君。這是山下君。今天來佐原游覽。
高田:咦?!要游覽這里?這里差不多就像是撒哈拉大沙漠,沒啥看頭。這里是惡棍泥潭,懶漢惡棍才在這里滾來滾去。
33.從船廠內望湖面,遠景,白天
從船廠巨大的船塢向與田浦逆光透視。高田、中島、拓郎三個人小小的剪影鑲嵌在這船塢中。
只聽見中島說:高田君是垂釣能手,往后讓他教你。
高田提起拓郎手中拎的塑料袋問:那是什么?
中島:你看見了嗎?是條鰻魚。
高田:啊,個頭兒真大,是不是想做烤鰻魚啊?
中島:他好象特別喜歡這條鰻魚。(對拓郎)好了,我們走吧。
高田:上哪兒去,再往前什么都沒有了。
中島:我想讓他看看你說過的那間破理發店。他想開個理發店。
34.船廠門外,白天
高田和中島邊走邊說來到廠外堆放的破船旁。
高田:他能經營那個店?
中島:我也擔心他做得成做不成,讓他看了好幾次照片。……
話沒說完,恰巧一隊正在訓練的消防隊從他們面前跑步而過。中島也正巧指著拓郎對高田說沒問題。
沒想到拓郎見中島的手勢,就跟在消防隊后面跑起來。中島著急了,丟下高田,招手追著喊:喂,山下君,是這邊!這邊!到這邊來!
于是拓郎獨自一人掉轉頭,又跑回中島身邊。
高田:這人有點兒怪。
中島:是有那么點兒。
拓郎回到中島身后站著。
35.與田浦湖,白天
遠景。水波蕩漾的與田浦湖面。
近景。雜草叢生的沿湖堤岸。順著堤岸可以望見離高田造船廠約100米處,面對與田浦湖的雜草叢中,有幾間沒了窗戶東倒西歪的破房子,屋頂露天,墻有破洞,旁邊豎著塊牌子,能模糊看出“水田理發”的字樣。破屋前沒有車輛來往,一派凄涼景象。
中島與拓郎沿堤岸小路一前一后走來。走近來能看見這破屋有扇門。
中島對拓郎說:有這樣一個地方就不錯了。
36.內景,破屋內,白天
頂棚上倒掛著一縷一縷的破蘆席條。中島與拓郎推開門環視。拓郎從懷里掏出張照片對照了一下,便鉆進了小屋。
屋里亂堆著一些桌椅板凳。中島找了個坐著不會摔倒的椅子坐下。拓郎倚著柱子站著。
中島從兜里掏出一份契約對拓郎說:這是花400萬日元買的,現在花上100萬日元裝修一下就行了。你這里有380萬日元的退職金,用它可以買下來,以后會值錢的。
中島將房契遞給拓郎。
拓郎接過房契,開始察看房子,墻上有鏡子,還有供等候用的長椅,再往前有個通后院的小門,走出門外,可以看出露了頂的雜物間。拓郎走進雜物間,發現有個水泵,用力上下壓了幾下,水管里流出涓涓清水。拓郎趕快用水桶接住,然后把塑料袋里的鰻魚倒入水桶中,蹲下來觀看。
廚房玻璃窗上,大個子齋藤正樹傻愣愣地站著向里面張望。拓郎奇怪地望了望他。
中島嘮叨著:他是附近農民的孩子。對了,忘了告訴你,他要是來借算盤,別借給他,他是要放在空地上召喚宇宙人的。
中島向后門外一看,正樹沒有了,是高田重吉站在那里。
中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著腦袋:喲,他跑到哪里去了?……山下君!
37.外景,理發店后院,白天
中島和高田站在后院門口四下里張望,一眼就看見蹲在水泵前、看著水泵流水的拓郎。只見拓郎拎著個水桶出門,到與田浦湖邊打了一桶水倒在了一個大木桶里,把小水桶里的鰻魚倒人大木桶。
特寫:木桶中活蹦亂跳的鰻魚。
拓郎雙手扒著木桶邊微笑著。
拓郎(畫外音):我真喜歡這個地方,你呢?
看上去拓郎微笑著像在細聲細語地對鰻魚說話。
站在遠處觀望的高田與中島有些不可思議。
高田:這位相當奇怪的人是怎么回事?
中島:嗯,……他在說什么呢?!
近景。拓郎趴在木桶邊上,他喜形于色,笑出了聲。
38.外量,觀福寺廟門外,夜
厚重的黑暗的夜幕下,廟燈閃爍,有如夜空的繁星或蒼茫大海中的燈塔。萬籟俱寂。
39.觀福寺內現代化的浴室,夜
拓郎雙手交叉在胸前,端坐在澡盆里。
40.寺內廂房,夜
廂房內堆滿了竹片。中島正為求簽人寫祝福語。妻子美佐子在沏茶擺茶點。
美佐子:你沒說錯吧?
中島:他沒說出口,可心里還是那么想的。
美佐子:那就是說他還沒有反省的意思。
拓郎從浴室出來,碰到了竹板。
中島對拓郎說:介紹一下,這是我的老婆。
美佐子行禮:我叫美佐子,請多關照。
美佐子見拓郎手里拿著內衣,一把抓過來說:這內衣我來洗,我會給你放好的。
拓郎趕緊搶回來,連聲說:不用了,我自己洗。
拓郎頻頻行禮,像要逃走似的邊說邊往里屋走著:我要先去睡了……晚安!
話音剛落他已進了里屋。美佐子和中島看著他的奇怪神態。
美佐子:他像是吃了不少苦。……
中島:嗯。
41.遠景,與田浦湖,白天
湖面上蕩著一葉小舟。高田邊撒網邊遠遠地眺望在修理發店屋頂的拓郎。
42.近景,理發店前,白天
幾個木匠擺開了陣勢,修窗刨門地忙得不亦樂乎。拓郎帶著木工在修屋頂。
43.與田浦湖面上,白天
高田心不在焉地駕駛著小舟。魚網一動,才驚醒了他。拉上來一看,網里只有幾條小貓魚。
44.近景,理發店前,白天
拓郎在理發店前修一盞巨大的理發標志燈。紅藍相間的標志色已斑駁脫落,但依稀可辨,上面還有掉了色的“水田理發”字樣。拓郎默不作聲地釘著,只聽見鐵錘擊釘的鏗鏘聲。
下雨了。理發店門口駛來了一輛修電線的工程車在接電線。
拓郎在店里修修補補,將桌椅擺好位置。突然抬頭一望,與正向里探望的大個子齋滕正樹的目光對在一起。拓郎又低頭繼續干活。
一輛敞篷紅色轎車“嘎”地駛到理發店門口剎住車,開車的年輕人野澤佑司好奇地問:你在這里干什么?搞什么名堂?
拓郎正在給理發店大門刷漆。他不搭話,干完手里的活,走進店里去。
駐在員三鄉騎摩托經過,停在佑司的車旁,倆人嘰嘰咕咕地觀察拓郎。
佑司:那家伙在干什么?
駐在員:好象要開理發店。
佑司:理發?瞧他那個不招人喜歡的樣子,能干這買賣嗎?
佑司將身子縮進敞篷車,開走了。
45.理發店內,傍晚
夜色降臨。店內已經整潔起來。墻、桌椅、鏡框都漆成了白色。理發店用的大化妝鏡一立起來,還挺像回事的。在店堂與里屋過渡處有根柱子,柱子旁邊放著個小柜臺。拓郎搬出剛買來的養熱帶魚用的玻璃水箱,放在小柜上,然后把木桶里的鰻魚倒進水箱。
拓郎開心地對鰻魚說:怎么樣?舒服嗎?
特寫:水箱中的鰻魚。魚頭上下擺動,好象在回答好極了。
46.理發店門前,白天
修整一新的理發館。四壁有兩面全是玻璃的門窗。紅藍兩色的理發標志燈掛在店門前旋轉。雜草已經清除,門前是整潔的平地。灰瓦白墻十分整潔。
高田推門向屋里喊道:有人嗎?
沒人回答。高田向門外望去,見拓郎在馬路對面釣魚,便走到他的背后問:你在釣什么?往水桶里一看只有幾條小魚在蹦跳。
高田:理發的客人來了怎么辦?
拓郎:有人來我會知道的。
高田:我不像顧客嗎?
特寫:拓郎傾倒水桶,小魚流入湖中。
拓郎起身回理發店。高田不解地看著他。
特寫:水箱中的鰻魚將頭伸到水面,吸水面的氧氣,好象是悶得慌。
47.理發店內,白天
高田對鏡坐在理發椅上。拓郎給他圍上布圍,開始做刮臉的準備工作。
高田從鏡子里環頤小店窗明幾凈的玻璃窗和門。透過玻璃可清晰地看到門前正在旋轉的紅藍相間的理發標志燈。
高田:理發店開了好久了吧?
拓郎:也不那么長。
高田:我看你還不習慣招呼客人。我的頭發太長了,給我去短點兒。
拓郎準備好了剃頭用具。高田瞥見店堂水箱里的鰻魚問:你每天和鰻魚說話嗎?鰻魚也會說逗樂的笑話嗎?
拓郎:有時候會。我只不過抓到了它,就養起來了。
高田:是不是以后我也去抓一條鰻魚呢?
他邊說邊隨意向門外看了一眼。一個女人的身影從玻璃門外透過來。
48.理發店外,白天
一個身著黑色連衣裙的女人的背影漸漸遠去。
高田欠身向外看:真少見,在這樣的地方會有一個女人。說完他坐正了身子。這回拓郎放下手里的活面對玻璃門,用吃驚的眼神目送那個女人。
高田:你是怎么了?
拓郎不語。他心里想:怎么和八年前的惠美子的發型、穿著喜好、體型、年齡都那么相像呢。
49.觀福寺,白天
綠樹掩映中的觀福寺山門。驕陽透過綠葉灑在寺廟前,灑在“觀福寺”的廟燈籠上。
仰望山門石階,有個小人影在石階上移動,那是寺廟男工粟野在清掃山門臺階。
特寫:假釋者的報告書。由特寫推向寺廟書房全景。
50.寺廟內書房,白天
和式的塌塌米上放著矮桌,格子拉門敞開著,一眼即可望見庭院的整個景色。身著僧侶服的中島在看假釋者的報告書,并在上面簽名蓋章。拓郎站在庭院正中等待。美佐子端著茶跪在門外。
中島:別站在那里,進來吧。
拓郎:我想快弄點喂鰻魚的飼料就回去。高田先生告訴我賣飼料的地方了。
中島:是嗎。
51.近景,菖蒲花盛開的小河灣,白天
拓郎端著粉紅色的小塑料桶,用水撈了撈小蝦和魚蟲當鰻魚的食餌。順小河灣望去,兩岸是一團團濃密的紫羅蘭色的爛漫的菖蒲花。拓郎撈好魚蟲,走進花叢,放下卷起的褲腿,把漁具綁在自行車上。當他推動自行車,從車輪方向往前一看,草叢中(特寫)露出一只女人白嫩的腳,穿著黑色的高跟鞋。
由特寫退回近景。拓郎彎腰撥動花叢。
特寫:從女人的腿部向上推移而至全身。
特寫:拓郎驚訝的面孔。
切換:草叢中女人蒼白的臉,身邊有個手提包、安眠藥空盒。
特寫:拓郎驚恐的面孔。
切換特寫:半躺在床上、渾身是血的美惠子。
特寫:拓郎發呆的面孔。
畫外音:獄長的聲音——關于假釋中的行動,無論身邊發生什么樣的糾紛,也請你決不要卷入。
52.近景,河邊草叢,白天
拓郎慌張地推出自行車,跨車飛馳回家。
53.造船廠前,白天
高田坐在小板凳上修木船。
拓郎騎的自行車“嗖”地從高田身后飛馳而過。高田帶著疑問的神色回頭看了一眼。
54.理發店外,白天
紅藍相間的理發標志燈在旋轉。
正樹坐在門口臺階上,饒有興趣地看著標志燈,又站起身來撫摸這燈柱。
佑司的紅色轎車也在店前停下。他坐在車里等著。
拓郎騎著自行車慌慌張張地回來了。
佑司向拓郎打招呼:剛開業就關門,有什么要緊事,上哪兒去了?是去電子游戲店了吧?這種事也不是非去不可的。
拓郎站在店門前。他猶豫了一下說:我先去收拾一下。
正樹:我來得比他早。
佑司:我是預約過的。(說著趕走正樹)可是老板,你有賽車賽馬的愛好嗎?其實從前我拜托過水田辦過一件事。
正樹:多半是喝酒的事吧?
佑司:你給我住嘴!(邊制止正樹邊對拓郎)所以呢,我想說有可能的話繼續拜托你,怎么樣?報酬是銷售額的百分之二,不算多,可也別小看它。就是取手與松戶與千葉,我說的事,你明白了嗎?
拓郎好象還在想著河灣那邊女人的事,他站在店門口,猶豫著進不進店。
佑司:簡單地說,是希望你在這里不斷地接待客人。與其直接到我家里來理發,不如就在這兒理,顧客會覺得方便。而你也作為一種服務,不是很好嗎?
高田跑過來:怎么了?
佑司:我是先來客,你知道嗎?
高田:鰻魚魚餌采到了嗎?
佑司:什么?你說鰻魚魚餌?
高田沖著呆若木雞的拓郎問:你是怎么了?
拓郎對高田:等等,你能不能給點時間談談。
佑司:你說什么?
拓郎:我看見了一件令人擔心的事。
55.理發店內,傍晚
拓郎在打電話。
56.遠景,利根川河,傍晚
河堤旁的原野籠罩在繹紅的暮色中。一輪夕陽正在向地平線徐徐降落。
57.河邊道路,傍晚
一輛急救車由遠而近奔馳在夕陽西下的岸邊道路上。
58.駐在所內,夜
所內擠滿了一屋子的人。駐在員三鄉,還有所的刑警坐成一排,讓拓郎、佑司、正樹、高田站在他們面前做現場證人寫調查、證詞記錄。
刑警問拓郎:最初發現時為什么不馬上報警?
拓郎:反正,我覺得總得讓誰跟我在一起才好。
刑警:小提包里有什幺嗎?
拓郎:好象有安眠藥什么的!
刑警:你打開看了嗎?
拓郎:沒有動過。
佑司:那種事,提它干什么?里面的東西也不是丟了。是我們發現了來報警的。
刑警:這種事還是先問一下才好。
佑司:那是為什么?
駐在員出去接電話。
駐在員:是嗎?!那太好了,(放下話筒對拓郎們)聽說救活了。
拓郎:……
駐在員:因為發現得早,腸胃已經洗干凈了,在醫院里再休息二三天就沒問題了。
拓郎:……
刑警:那么(說著合上記錄本),就先到此為止。有什么問題再聯系。(對駐在員)我去醫院看看。(說完走了出去)
佑司緊接著話頭釘了一句:哼!連對不起、辛苦了這樣的話都不會說。
59.駐在所(派出所)外,夜
拓郎鞠了個躬想回家去。
高田對拓郎:你不去河邊看看嗎?我教你使魚叉,怎么樣?
拓郎指著水桶:這個是什么?
高田:白天不是跟你說了嗎?!鰻魚!
拓郎有點心不在焉。
60.小河灣,船上,夜
手里握著魚叉的高田與拓郎又開始了夜釣。
高田:最近幾乎沒有人用魚叉獵魚,只有我一個。
小船桅桿上高掛的60瓦電燈泡把河面照得通亮。高田看見了什么動靜,把魚叉往水里扎去。
特寫:一條鰻魚被撈出水面,在魚又上彎成U字形。
(畫外音):中了!
高田再次將燈光射向水面,小舟前泛起一片片金波鱗光,沒有動靜。高田滅了燈與拓郎閑聊。
高田:按理說這個想自殺的女人也許是你的熟人吧?!
拓郎:不,我看了,有點像……
高田:你說像,像誰?
拓郎:像老婆,已經分手了的那個。
高田覺得水面有動靜,鼓動拓郎:來,你來叉一下試試。
拓郎不高興地:你要我干什么?
高田硬將魚叉塞到拓郎手里:這是魚叉。
拓郎(拿著魚叉):……
高田:這回我來照亮,你好好看著。
高田往水里打燈光。一條鰻魚被燈光驚動,翻著白肚皮跑掉了。這時拓郎背著高田彎腰悄悄地將水桶里的鰻魚放跑。
高田:有了,有了,在那兒!(像要捅拓郎似的大聲喊)
拓郎:……
拓郎拿起魚叉,擺好架勢,卻又不想干了。
高田:怎么了?!(看了一眼空水桶)你為什么把它放了?
拓郎:這么獵魚我不習慣,沒興趣。
高田嘆氣。
61.山下理發店臥室,深夜
床頭燈下,拓郎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眠。突然他大叫一聲。
特寫:被魚叉扎中的鰻魚縮成一個U字形。
拓郎從床上跳起來抓著床頭燈滾落在地。
62.理發店堂內,深夜
從噩夢中驚醒的拓郎開門到店堂里看水箱中的鰻魚。鰻魚平安。拓郎將臉貼在水箱壁上,努力使心情鎮定下來。
畫外音:突然給你寫信很抱歉,其實,我是想跟你談談你的妻子……
特寫:幻覺,信紙。
拓郎凝視著水箱。
63.理發店外,白天
幾天后,陽光燦爛的與田浦湖邊小路上駛來一輛白色小轎車,停在理發店外的空地上。
山下理發店外立起了晾衣服的架子,還擺了些小桌和板凳。
美佐子從轎車上下來。拓郎迎接行禮。美佐子還禮。
美佐子:有件事相求。原想等明天來,可一想今天正是吉日,不如趕緊辦才好,就下決心來找你了。
拓郎:是來求我的嗎?
美佐子:和你有點關系,是服部的事。
拓郎:服部?
隱約可見桂子坐在駕駛室里。桂子見美佐子向這邊回頭,就從車上下來,向拓郎行禮。
桂子:給您添麻煩了。我聽警察說了經過,幸好被你遇上,我才得救了。
拓郎:……
美佐子:進屋談行嗎?
拓郎:……請吧!
64.山下理發店內,白天
三人走進來,沒有客人,便在等候的沙發上坐下。
桂子向拓郎遞過點心盒:這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是向你表示道歉的,請收下。
拓郎呆呆地看著遞點心禮盒的桂子。
桂子:其實這不是為道歉的,是道謝的,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拓郎把禮品盒放在小桌上,
桂子:謝謝你了。
拓郎有些疑慮地對美佐子說:你說說要托我辦的事。
美佐子:服部桂子說想在這個小鎮上找個工作,想打聽一下,你的店能不能……
拓郎吃驚地:我這個店?
美佐子:自從出了那事到情緒穩定下來,總得有人照顧上半個來月,所以這期間由我來照看她的坐活。她堅持說不回東京,那么我想,與其這樣傻呆著,不如做點兒事好吧。當然住宿什么的都由寺廟那邊管。
拓郎沉思。
美佐子:山下君是獨身一人,添個人手幫忙也不礙事吧。
拓郎:不礙事倒是不礙事,……可是不好辦。
美佐子把拓郎叫到店后院的空地上。
美佐子:你救人要救到底,不照顧她不行。
拓郎:……
美佐子:要不然她又想死怎么辦,她好象被逼得走投無路了。
拓郎:嗯……
美佐子:她暫時不要工資。
拓郎:……
美佐子:行嗎?求你了。做飯、洗衣、打掃衛生,干什么都行。(突然擺出一副男人的架勢)到了社會上,人與人的交際是很重要的啊!
拓郎:……
65.與田浦湖邊,晨
雜草叢生的土堤下有個小碼頭。拓郎蹲在那里垂釣。健康快樂的桂子從遠處走來,發現了正在垂釣的拓郎。
桂子高興地:早上好!
拓郎不回答。
桂子站在拓郎背后問:釣著了嗎?
拓郎不高興地:門開著呢!
桂子應答“是”,便朝店里走去。
拓郎一見年輕女子,心里就成了亂麻一團,連釣鉤也不知被什么東西掛住了,拉了好幾下才拉上來。顯然桂子擾亂了他垂釣的興致。
桂子在打掃衛生。拓郎橫端著釣竿走進來。
桂子:我把這兒的毛巾洗一洗先好嗎?
拓郎:毛巾?
桂子:是用過的毛巾。新的毛巾也不多了。
桂子指著用過與沒用過的毛巾讓他看。
拓郎:毛巾固定是星期二洗。
桂子:可是今天天氣好。我記得里屋有洗衣機。
桂子拿著臟毛巾向里屋走去。
拓郎:……
67.理發店雜物間,白天
桂子把毛巾扔進小屋一角的洗衣機里。拓郎走進來,很不高興。
桂干:我年輕的時候,在理發店打過工,也干過洗頭的話兒。有什么別的要洗的話,盡管說。
拓郎上前攔住桂子:不用洗。
桂子:……可是,新的干凈毛巾不多了。
拓郎:這里沒那么多客人。
桂子:……是嗎。
68.湖邊,白天
拓郎來到湖邊換釣鉤。桂子到店外去采野花。她往回走時沒發現拓郎仍在垂釣。
拓郎望著桂子的背影再次回到湖邊小碼頭垂釣。
69.山下理發店內,白天
桂子興沖沖地把采回來的花放在店里作裝飾。拓郎走進來。
桂子:沒有花瓶,借這個杯子用用。
拓郎:……我不喜歡花。
桂子:……用花裝飾一下,不可以嗎?
拓郎:我沒有說不行。
拓郎沉默著坐在供客人等侯用的沙發上,他展開報紙看報。
桂子無事可做,只好坐在旁邊洗臉用的小凳子上。
拓郎:……你為什么做那種事?
桂子:……
拓郎: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桂子:我爰上了不能愛的人么。
拓郎:……
桂子:要說為什么的話,一到不景氣的時候,他的熱情就全涼了,看他哪兒都狡猾,什么事都煩人。怎么說呢,越來越覺得再活下去也沒什么意思……一定是人家說的自作自受、罪有應得。
拓郎:……
這時,高田走進來了。
桂子站起來:歡迎光臨!
高田;不好意思,我不是顧客。(對拓郎)我想讓你看看這個怎么樣?
高田讓拓郎看他拿來的一米多長的竹筒。
拓郎還在生氣。
高田: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不喜歡魚叉,要是用這個,就傷不著著魚了。這叫做“高缸”,在湖里放上一個晚上,等鰻魚鉆進去了,就把它撈上來。
70.近景,與田浦湖面上,夜
明月高照。一只木船、一盞魚燈,載著高缸,忽悠忽悠地漂浮在水面上。
71.湖面小舟上,夜
高田與拓郎往水里放了十幾條高缸。這些叫高缸的竹筒互相用繩連在一起。
高田:這竹子是猛宗竹。我想要l米3長。要是太短了,連里面也有了亮光,鰻魚就不會鉆進去了。就這樣在水里放上它一個通宵就得,這么干并不難,怎么樣,試試看吧!
拓郎按高田的說法,把裝好機關的高缸放進水里。
高田小心地問:或許夫人不是跟你分手了,她是不是死了?
拓郎一驚,心想他怎么知道的?
高田自問自答:……因為我也跟老婆死別了,所以,以為你也是這樣。
高田說著看了看水中的高缸,自我解嘲地:是這樣吧!
拓郎煩躁地:夠了,女人有的是。
高田:啊?!
72.遠景,與田浦湖畔,晨
字幕:一個月后。
73.山下理發店廚房,晨
爐灶上坐著鍋子冒著晴騰熱氣。桂子在切蔥,發現鍋開了,往里放豆腐。她正在忙碌地做早飯。
74.理發店外,白天
靠門邊的理發標志燈在旋轉。正樹用布仔細地擦著燈。這時高田走近正樹。
高田:你在干什么呢?
正樹:山下君說放假日可以把這個借給我。
高田:你認為用這個可以呼喚宇宙人?你真的那么想?
正樹:在美國的格羅拉德,早已成功了。
高田向理發店堂內探頭。
高田:今天有客人嗎?
正樹:不知怎么的,你是睜著眼在瞎問。
高田又向店量探視。
75.理生店內,白天
店里擺放著滑新的花朵。佑司和兩個男人在等侯理發。
拓郎在為一個農村老頭剃頭。
桂子在旁邊調刮胡子用的肥皂水。調好了,就對下一個客人說:讓您久等了。
桂子把客人帶到另一張椅子上,干脆利索地做好了理發的準備工作。
高田走進來。
桂子:歡迎光臨。
佑司:再等一小時,我可不行了。
桂子把熱手巾和芋頭遞給高田,并讓座。
桂子:請坐。
高田:看樣子你已經做習慣了(說著接過毛巾和芋頭)。
桂子:是的。
拓郎對桂子示意,讓她這邊也給一個……
有個三四歲左右的孩子正在店里玩。
拓郎笑嘻嘻地:來,大芋頭一個。
拓郎把芋頭遞給小孩子,順手摸了摸孩子的頭。
佑司和高田坐在沙發上閑聊等侯。
佑司:說是做熟了,可如今要是她不在了,是不是就冷清了。
高田:那是為什么?
佑司:這還用問么!喂,老板,你真招孩子的喜歡。我還是頭一次發現新大陸。
這時,一個教練模樣的中學生跑進來對桂子說:這個,你能不能替我交給惠美?這是音樂會的票,說好了等會兒她來取。
桂子:你又曠課了?
中學生:現在上體青課,正在跑馬拉松。(說完,竄出門飛奔而去)
桂子:對了,讓治君,我燒了大芋頭,你拿點兒去吃嗎?(說著向外走去)
高田望著桂子背影對拓郎說:乍一看,真般配哪!
拓郎:別說渾話!
高田:你發什么火呀?
拓郎:要讓人家說閑話的話,就麻煩了。請,到這邊洗頭。
拓郎有意避開話頭,繼續干活。
桂子進店。
佑司舉著報紙看得有勁:風言風語早就有了。(他邊看賽車新聞邊議論)
拓郎面色不自然了。
佑司:大家都在說這說那的,你們還不知道?
拓郎和桂子的目光相遇。
桂子:……我去準備午飯。(說完走進里屋)
拓郎憂心忡忡。
76.理發店廚房,白天
餐桌上擺著午飯,拓郎和桂子倆人在吃飯。桂子關注著拓郎的情緒。
桂子:……給你舔麻煩了吧?
拓郎:麻煩?
桂子:關于我和山下君的風言風語。
拓郎:……
桂子:是不是說和差點兒沒死了的女人發生關系。
拓郎沒好氣地:給我拿醋來!
桂子將醋遞給他。
倆人默不作聲地吃飯。過了一會兒,桂子沒話找話地:對了,我總想找個時間問問你。
拓郎:……
桂子:為什么你要養鰻魚?
拓郎:……只是因為大家說鰻魚和我很相似。
拓郎說完把飯盒摞起來,站起身端著往廚房走。
桂子:我來收拾……(說著跟著站起來)
拓郎拒絕:不用!
桂子無奈。
77.利根川河堤上,傍晚
從河堤上向下俯瞰,正樹在堤旁野地里鏟掉雜草,清理一個露著紅色新土的大圓圈。圓圈正中點了一個大白點。然后他和剛走來的拓郎坐在堤上欣賞。
拓郎:你把宇宙人叫來干什么呀?
正樹:我想能交個朋友就行。
拓郎:……
正樹:他們經常看著我們。因此他們只會出現在有真正地等待他們的人的時候。
拓郎:說實在的,制造人的朋友是不是很可怕?
正樹:……
拓郎:與人交往是不是很可怕?
正樹:山下君,你不是也這樣嗎?
拓郎:……
正樹:不喜歡和人說話的人才和鰻魚說話吧。
78.山下理發店內,夜
拓郎身著睡衣站在店堂的水箱前,探頭看鰻魚。
畫外音(女人聲音):我想再照看你一次。
拓郎想抓住鰻魚看個究竟,沒想到鰻魚左一滑右一躲,拓郎硬是抓不住,氣急敗壞中競一頭扎入了水箱。
特寫:水箱。拓郎幻覺:水箱里的氧氣管變得比煙囪還要高大,拓郎在水里撞來撞去地掙扎,活像一條游魚。當沉到底時,縮得越來越小,小得像一粒小花生米。這個小拓郎在水箱底拼命地跑來跑去也跑不出來,只好抱著巨大的氧氣管。
拓郎回到了現實。他用手使勁兒地在水箱中撈鰻魚,可什么也撈不到,又把眼睛貼在水箱玻璃上,瞪大了眼珠找鰻魚。
特寫:水箱。鰻魚沉在底部。
現實中的拓郎跌倒在水箱旁,渾身顫抖。
79.山下理發店外,白天
一輛清潔車駛來停下。拓郎正在店里準備理發用具。清掃員下車推旁門而進。
清掃員:山下,我接到電話,說有垃圾要拉,在哪兒?
拓郎:你說的是什么?
桂子按著一只手從里屋跑出來。
桂子:是我打的電話。那邊的空地上不知是誰揀的垃圾,已經堆成了山。所以請清掃車來回收。
清掃員:噢,是那些吧。(向空地上看了一眼)
桂子:是的。
清掃員對清掃車司機說:是對面。
清掃車向垃圾堆方向開去。
拓郎和桂子站在門口看他裝垃圾。拓郎看見開始回收垃圾的男人略吃一驚,在拓郎的視線前,站著一個四十五六歲的男人。那個男人叫高崎保。他一回頭看見拓郎也大吃一驚,可又裝作毫不認識的樣子接著干活。
桂子有所覺察地問:是熟人嗎?
拓郎不答。
拓郎回頭一看,血正從桂子的手上滴下來。
拓郎:你這手怎么了?
桂子:剛才洗杯子割破的。
拓郎拉過桂子的手看。
桂子:沒什么大不了的。
拓郎:進屋去。
80.理發店內,白天
拓郎讓桂子坐在沙發上,拿出急救盒,給桂子手上的傷口消毒,然后纏上繃帶。這時有位顧客走進來。
桂子:歡迎光臨。
顧客:怎么弄成這樣子?!
拓郎趕緊對顧客說:今天不營業。
顧客覺得他們正在忙什么,就走了。
桂子擔心地:對不起。
拓郎認真地:還是去看醫生吧。
桂子:到醫生那里去?
81.與田浦湖邊路,白天
拓郎用自行車帶著桂子在飛馳。
拓郎:疼嗎?
桂子:不疼。
82.通往縣城的路,白天
自行車駛過與田浦大橋,就進入了市鎮。由于路不是很平坦,自行車忽兒走上坡路忽兒走下坡路。
拓郎囑咐桂子:抓緊了,別松手。
桂子有點不好意思地抱著拓郎的臀部,用自己的手摟成一圈。
拓郎又喊:會晃悠的,抱緊!
自行車在水泥路上顛簸。桂子用力抱緊,把臉貼在拓郎的肩背上。縣城道路,交通流量很大。幾輛卡車從后面超了過去,幸好桂子貼得緊才沒被甩下來。
83.市民醫院,外科處理室,白天
醫生在診查桂子的手傷,然后拿出縫合用的針線縫起來。拓郎站在桂子身后緊張地盯著醫生的動作。
拓郎:麻醉嗎?
醫生:這么一點兒傷,不用麻醉。
醫生清創。桂子哭喊:疼!疼!拓郎站在背后支撐著桂子,桂子不敢正視自己的傷口。
84.觀福寺廟,書房,夜
拓郎去探望桂子并做匯報。美佐子在給拓郎和中島倒茶。
美佐子:沒什么大不了的,桂子縫了兩針還挺精神的。
拓郎:啊!……
美佐子:她說是你處理得好……她回來以后很高興。
美佐子說完,笑著走了。
中島:后來呢?
拓郎:……
中島:你說的那個男人,是在監獄里和你關在一起的嗎?
拓郎點頭:他在這一帶做清掃,會頻繁地見面的。
中島:那也就是說,他也許知道你的過去是嗎?
拓郎:是在服刑期間,我和他關系不好。
中島:你也別那么擔心嘛!高崎這個人,也許和你一樣,抱著同樣的擔心。
拓郎:……
中島:那,就這樣吧,別過分地擔心,照常工作就行。
中島說完徑直去了經堂。
85.觀福寺本堂,夜
柱香吐煙如云霧繚繞,敲鐘聲、木魚聲交錯著隱約可聞。中島開始誦經,拓郎跪在他的背后。
中島:我說桂子的那個事。
拓郎:我和她什么也沒有。
中島:這我清楚。
中島誦經,他雙手合十,每誦完一句就舉木槌敲一下鐘。
拓郎:我是在假釋中,要是有了那種風言風語,就不好了吧?
中島:比這更使我擔心的是桂子對這事的想法。
拓郎:服部說了什么嗎?
中島回過頭來:她說想要離開這里。
拓郎:如果是這樣,她是不是想辭職?
中島:不是,她是想從廟里搬出去,住到你那里去。
拓郎:……
中島:從她的角度看,好象并不是能說這種話的立場。
中島又繼續井始誦經。
拓郎:……
86.遠景,利根川河堤壩上,夜
俯視:利根川河堤旁,繁茂的綠草地上鏟出的大圓圈里,如今又多了用樹枝搭成的六角形。正樹在圓圈里忙著安裝呼叫飛碟的機關。高田和佑司坐在高坡上觀看正樹運理發標志燈。
佑司:就他那點兒玩意兒,能招來飛碟?我瞧他是個大傻瓜。
高田:為什么?沒準兒那個飛碟會來呢!
佑司:不會真有那種東西的,那是電視臺為了提高收視率,故意編造出來的。你這上了年紀的老家伙,真是糊涂。
87.遠景,俯視,夜幕降臨
正樹開亮了所有的燈:車燈、照明燈、理發標志燈。大圓圈的最外圍是一圈紅燈籠,在夜霧中閃著神秘的光束。隨著燈光齊放,野地里回響著一種奇怪的電子音樂。圓圈正中一個巨大的理發標志燈球在旋轉。
88.近景,堤壩上,夜
自行車輪從右邊切近畫面。
桂子(畫外音):你還在這里呀!
89.堤壩全景,夜
鏡頭拉遠,拓郎與桂子并排站著的背影。他倆呆望著草叢中的理發標志燈,許久。地平線上,層云匯聚,折射出夕陽的紫色五彩,仿佛置身于童話之中。
特寫:桂子面部側影,齊耳的短發,高高的鼻梁,尖尖的微微往上翹的下巴頦,深陷的眼窩,注視著天地相間處。
畫外音:這里的天空融在紫靄中特別漂亮。
特寫:拓郎面部側影,有棱角的輪廓線,普通的鼻梁,厚厚的嘴唇,多重的雙眼皮罩住了他的目光,好象總是無情打采。他在沉思什么?
特寫:桂子面部,眉頭微皺,面帶愁容。
桂子(畫外音):我在河邊野地里吞藥時,心里就是這么想的,萬一我死了,不就是像這里的天空,融在一片紫靄中了嗎?
特寫:拓郎面部,瞇著眼睛注視遠方。背景是一片微波蕩漾的與田浦湖面。
拓郎(畫外音):你為什么想站在這里?
桂子(畫外音):因為至今為止還沒有遇到過像山下這樣的人。
90.近景,堤壩上,夜
桂子與拓郎面對面地站在大堤上。桂子手上纏著繃帶用紗布條吊在脖子上。桂子用另一只手指著繃帶說:直到如今,一直關心我的人還沒有呢,在我受傷的時候也是。
特寫:拓郎面部側影,毫無表情,瞇著眼睛注視遠處某個地方。
91.遠景,堤壩上,夜
天黑了。俯視堤下,呼喚飛碟的燈光在閃爍。堤上,拓郎與桂子的剪影保持著很大的距離站著。呼喚飛碟的大圓圈的燈光在他們倆之間帶著奇怪的電子聲發出異彩。看不出他倆的面孔。
桂子:我記得令天是你和高田約好坐船去夜釣的吧?
拓郎:嗯。
桂子:夜釣以后得吃夜宵吧?我去給你做個夜宵的盒飯再來。
拓郎:盒飯?
桂子:等你夜釣結束了,我做好盒飯在櫻橋等你。
桂子說完就走了。拓郎也推車離去。
92.與田浦湖,夜
湖面平靜得像一塊墨玻璃。只有一個亮點兒,打破這沉寂的黑暗,仿佛是一幅漁燈泛舟的古典油畫。
小舟近景。小船桅竿上掛著一個60瓦的大電燈泡。船上,水桶、竹桶雜亂地堆著不少東西。
拓郎與高田拎著繩子住水里放竹桶高缸漁具。漁燈在水面上倒映出美麗的亮晶晶的波紋。
拓郎在看手表,問:行了嗎?
高田:等等!
拓郎:捕到不少了。
高田:我看你好象有什么心事似的,是不是有約會啊?
拓郎:沒有。
高田—邊說著,一邊起身收拾漁具,然后從船尾的背包里拿出一些盒子。
高田:吃的東西,足夠咱們倆的了。吃!我們還得趕一段路呢。
高田忙碌了一番,拓郎一聲不吭地吃著。
高田拍拍肚子:現在,吃飽了。
高田踩了油門,小船起航了。
93.大全景,利根川河,黎明
濕漉漉的晨霧籠罩著山川河流和原野。利根川河將原野分割成兩半,河畔的林木與晨霧交融,仿佛是一幅潑墨大寫意的水墨畫。太陽正在攀升,還未露出笑臉,但光芒已到,折射出紫色晨曦。拓郎與高田乘坐的機動小木船正從寬闊的湖面拐入河道。
94.遠景,湖面上,黎明
小木船的漁燈在霧中閃著亮光,迎風破浪疾馳。小船由遠而近。河道由寬而漸漸變得狹窄。可以看清楚灰瓦白墻鱗次櫛比佇立兩岸,顯然駛入了小城河道。船上的影子也清晰起來,是拓郎和高田二人。
95.近景,小鎮河道,黎明
小船前方出現一座磚橋。高田指著橋頭右方說:那邊,橋頭附近有朝日的家。
小船緩緩向橋洞駛去。船頭駛進橋洞時,鏡頭向上推,橋欄桿上有個人影。晨霧濃烈起來,一切都籠罩在霧的朦朧中。
96.橋洞中,小船上,黎明
拓郎把頭縮在防雨夾克中,高田還在東張西望。
高田:那不是桂子嗎?
拓郎不作聲。
船頭駛出橋洞。
高田:你們是約好了在那里見面嗎?
拓郎:沒有約會。
高田:你說沒有約會,她怎么會在那地方等你?
97.遠景,小鎮河道,晨
小城河道上一座又一座的磚橋。小船正向又一座橋洞駛去。
拓郎:別停下!
高田:這樣行嗎?
倆人坐的船毫不減速地穿過橋洞,向橋洞外駛去。
98.遠景,橋上,晨
端著飯盒的桂子的剪影。她迎著小船駛來的方向,彎腰貼在欄桿上伸手遞盒飯,不料小船一駛而過,桂子趕快轉身到橋對面的欄桿邊,可是……她佇立著目送已駛離橋洞、順著小河駛向遠方的小船,直至消失在霧中。桂子懊喪地在橋欄桿邊坐下。
99.山下理發店,晨
拓郎在給客人剃頭,桂子當助手。店里人很多。
桂子在送客:“謝謝!歡迎再來!”
一個上班族模樣的人走進來。桂子習慣地:歡迎光臨!當桂子抬頭看見這客人時,不禁大吃一驚。
男人:我找了你好久!
拓郎:你是誰?
堂島:桂子的朋友,堂島英次。
桂子對拓郎:對不起,我想出去一下,行嗎?
桂子拉著堂島向通后院的門口走去。拓郎不放心地向后院看了一眼。
100.遠景,理發店后院的空地上,白天
桂子與堂島不知在說什么。一會兒像爭論,一會兒像道歉。堂島將手從腰部伸向桂子的內衣,桂子狠狠地甩掉堂島伸進來的手,推開他往胸前貼過來的身體。堂島悻悻地走了。
101.理發店內,白天
拓郎一邊削頭發,一邊不時地向后院張望二人的動靜。他只能遠遠望見兩個人模糊的身影。
102.理發店外,夜
夜幕籠罩大地。忙碌了一天的人們都進入了夢鄉。理發標志燈的燈光也熄滅了,看來拓郎和桂子也要休息了。
103.理發店后院小雜物屋,夜
這里堆滿了澡盆、水桶、漁具等雜物。屋子一角有臺白色的老式洗衣機。桂子把臟毛巾放進洗衣機,撥好定時器,便呆呆地看著機器里旋轉的水,她的心也如水在攪動。
104.(桂子回憶)三年前,上野車站,白天
一位穿著時髦的中年婦女下車前來迎接桂子。
桂子:媽!你身體怎么樣了?
文江:我不喜歡那個醫院,周圍盡是些怪里怪氣的人。
桂子:是嗎?
文江:秋田是個好地方,可那里的醫院不行。
文江說完獨自一人掉頭就走。桂子追上去。
桂子:媽!這不行,想走就走,你又要像那天似地走迷路了。
桂子追上了文江。文江突然站住不走了。
文江:堂島還沒跟妻子離婚嗎?
桂子:他說等孩子高中畢了業,就跟那邊離了。
文江從手提包里取出一疊現金給桂子看。
文江:金融事業,現在不好做吧?至于金錢的事,給他點兒援助也沒什么。
桂子趕緊把文江拿的現金摁進手提包:你跟堂島說這個可不行,他就喜歡要了錢亂花。
105.(桂子回憶)新宿高級公寓內,晚上
一間陳設簡潔、相當寬敞的客廳。
文江喝醉了酒,又拿起一大杯干下去,然后張開肩上鮮紅的大披巾,自己哼著音樂甩動披巾跳起西班牙的民族舞蹈弗拉門戈舞來,還嚷著:沒什么了不起的,想要一兩千萬的話,我援助你也行。
堂島:真的嗎?媽媽!那我就得救了。
文江:要是一提起秋田的卡門,誰不知道我這個女人……
文江說著扯著大披巾來了個大旋轉,披巾一下子裹住了堂島。桂子上前想拉住媽媽,不想被他們倆絆倒在客廳的沙發上。
106.山下理發店小雜物間,夜
桂子低頭注視著洗衣機缸中的水。拓郎拿著幾條臟圍布走進來,默默地站在桂子背后稍遠一點兒的地方。桂子感受到了拓郎從背后射來的目光,主動打破沉默。
桂子:關于堂島的事,就是今天來過的那個人……他有事要拜托我母親。
拓郎:你是說,你的母親?
桂子:她現在住在東京醫院。
拓郎:她哪兒不好?
桂子:是心病。
桂子心事重重。她從洗衣機里取出毛巾,然后從拓郎手里接過圍布放進洗衣機。
桂子:明天早上我還給你送盒飯。
拓郎:好了,你回家去吧!
107.理發店外,夜
路燈的一束微光投在后門口。桂子拉門出來倒垃圾。高崎躲在門邊黑暗處,見桂子探出身來就壓低了聲音:你知道山下的事嗎?桂子嚇得大叫起來。
108.小鎮河道,晨
晨霧中,透出小鎮河道上的磚橋。
橋上,桂子用繩子栓住盒飯,從船欄桿上吊下去,她暗喜,這回能接到了。不料拓郎又縮著頭催著小船沖過橋洞,揚長而去。桂子失望地轉過身來,呆望著遠去的小船。
109.青田造船廠棧橋碼頭,晨
晨霧浙漸淡去,天色大亮。拓郎和高田的小船回到了棧橋碼頭。
小船靠定碼頭后,拓郎提著盛鰻魚的水桶、電瓶、燈具等獵魚用品跨上岸來,臉上略帶疲勞神色。高田好象也累了,自管自地向造船廠走去。
110.山下理發店外,晨
拓郎剛進店里,一輛清潔車就停到店門口。高崎從清潔車的車窗里遞出一封信,拓郎出來接了過去。拓郎看信封。
特寫:空白的信封,一個字也沒有。
清潔車向前開去。
111.船廠棧橋碼頭上,白天
拓郎蹲在碼頭上打開信封,取出信紙讀信。
特寫:信紙。(畫外音)得到老板的許可,明天下午三點,在小野川河水閘鐵門前等侯。
112.遠景,小野川河水閘鐵門前,白天
俯視小野川河上水閘鐵門前。綠茵野地中,一條人踩出的蜿蜒小路像條彩帶連著水閘前的水泥路面。在那條彩帶上有個小小的人影在向水閘這邊滾動,漸漸地人影離得近,變得清晰起來,可以看出是拓郎騎著自行車向這邊奔來。
113.近景,水閘前,白天
巨大的黑色的水閘大鐵門頂天立地。拓郎推著自行車來到閘門前,環顧周圍空無一人,拓郎仔細搜尋與閘門相連的建筑,發現有一處鏤空的鐵梯,可登上閘門的頂上,拓郎試著登梯,一層又一層。
高崎(畫外音):奉上一句忠告,你老不悔改,不反省過去的罪過,這種態度是不好的。尤其是和我同樣犯了殺人罪,還一個晚上一個晚上地去勾引女人,裝成美男子的樣子。你也不去給夫人掃墓,真是不可饒恕。
拓郎看手表。特寫:手表,正指三點半。
拓郎推著自行車準備往回走,發現水閘另一邊有升降機房的鐵皮小屋,張著黑洞洞的沒有窗扇的大窗框。突然“撲通”一聲,有東西入水。只見高崎的人影在大窗框里閃了一下。
特寫:拓郎疑慮的面神。
水閘門前。拓郎推車慢慢走回家去。
高崎(畫外音):我終日面對已故妻子和養母的牌位,合掌禮拜,埋手抄經,祝她們冥福。
拓郎惶惑,又一次地回頭朝高崎那邊望去。高崎已無影無蹤了。
114.觀福寺廟內,和式書房,白天
拓郎必恭必敬地坐在中島面前。
中島:按你說的,這要是高崎的話,他已辭去清掃工作,回老家去了。
拓郎:咦?!有這事?
115.寺廟庭院,白天
小灌木修剪得別有情趣,有圓形的長方形的,整齊和諧。中島送拓郎出來。
中島:剛才保釋人來過電話了。聽說你去了水閘門,他也去了,可是在看見你的一瞬間,他猶豫了,便駐足不前。保護司向我嘆氣說,出獄的人心理復雜,難于理解。他也知道高崎和你有過幾次通信,他很早以前就對我說過,這也是一種鼓勵,很好。
116.與田浦沿湖小路,白天
小路兩旁野花、小草繁茂。
117.近景,小鎮河灣磚橋上,白天
拓郎騎自行車駛來,停在橋上,望著河水沉思。
拓郎(畫外音):保釋人關于這個那個什么都知道……這和在監獄里也沒有什么兩樣。
118.山下理發店外的空地上,傍晚時分
一張小木桌旁放著些粗木條釘成的小木椅,像是乘涼用的。拓郎不在家,桂子很隨便地自由自在地躺在外面木椅上,一派悠閑自得的樣子。拓郎騎自行車回來,看也不看桂子就往屋里走。桂子站起來,沖著他的背影:您回來了!您上哪兒去了?
拓郎:隨便到那邊走走。
桂子:對了,剛才有三個客人說待會兒再來。
拓郎一頭扎進屋里,不理桂子了。
119.理發店內,傍晚
拓郎蹲在店堂的水箱前看鰻魚。桂子追了進來。
桂子:你還沒吃晚飯吧?
拓郎:嗯。
桂子:我在里屋已經準備好了。
拓郎:我不知道。
120.理發店后院廚房內,傍晚
一張小方桌上已放好了兩份碗筷。拓郎一跨進門就看見了為他準備好的飯菜。可是他一臉的不高興,愣愣地站在那里。
桂子:我這就去熱一熱燉的菜。
桂子說著往鍋臺那邊走去。
拓郎吼道:我不想吃!
桂子:什錦燉菜也不喜歡嗎?
拓郎:你別給我胡猜了。
桂子:你說胡猜?
拓郎:這是我的事!
桂子冷靜地看著拓郎。
拓郎:我說的是,我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種男人。
桂子:那是不是說,您指的是在監獄里呆過的事?
拓郎面部特寫(驚詫)。
拓郎回頭看桂子:你知道了?!
桂子面部特寫:點頭。(自信)
121.理發店外,傍晚
高崎從窗縫里偷看里面的動靜。
拓郎推開后門,桂子跟在他后面。拓郎登上通屋頂的鐵梯。登了兩級,回頭問:是誰告訴你的。
桂子:有一天,清潔車上的人告訴我的。
拓郎凝視著桂子。
拓郎:你知道我為什么要進監獄嗎?
桂子不知如何回答。拓郎站在鐵梯上居高臨下地沖桂子喊:我殺了老婆!
桂子面部特寫(擔心)。
拓郎:我雖然告訴你說是離婚了,可實際上是我殺了她。捅了她好幾菜刀。
桂子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拓郎:我是殺人犯。判了10年刑。在第8年時假釋出獄。
拓郎不知是在向誰發泄。“嗵、嗵”地從鐵梯上走下來,邊說邊快步走進屋里。
拓郎:我想忘掉她。可這只手還記得,還有感覺。在我手的骨頭里還有刺向肉體時菜刀被震動的感覺。剜內臟時感覺到的拳頭般的溫暖,我怎么能忘掉!
122.理發店內,夜
店內空無一人。拓郎心里別扭,拼命地磨剃須刀。桂子一直跟在他后面。
桂子: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拓郎磨刀。
桂子:一定有相當的理由吧?我想知道你的一切。
拓郎:這和你沒關系。
桂子仍在旁邊站著。
拓郎喊道:回家去!夠了!給我滾!
桂子被拓郎罵得無奈,只好退出去。
123.湖邊,夜
伸手不見五指。隱約可見湖畔小路。
桂子騎車行駛在夜路上。她好象很痛苦,突然停車,彎到路邊,匆忙奔到堤下嘔吐起來。
黑暗中,出現了哼哼唧唧喝得醉薰薰的高崎。他手里拎著個紙口袋,看見了自行車,拐下堤壩,靠近桂子仔細地看。
醉漢不醉,他好象一下就明白了,幸災樂禍地:怎么啦?是有喜了?是懷了殺老婆的種吧?……
說著撲上去把桂子挾在腋下。
桂子沒有防備被抓住,她掙扎著說:不是的……真討厭!
桂子使足了吃奶的勁推開高崎。高崎踉蹌了一下。桂子趁勢踢了他一腳。高崎便順勢抱住了她的雙腳拉起來,弄得桂子的內褲都露出來了。一邊搏斗,高崎一邊說:多好看!你這個沒臉皮的女流氓!
桂子趁高崎說話的功夫瞄準他的胸脯猛踢一腳,高崎摔倒。桂子乘機跳上自行車跑掉。
高崎悻悻地撿起紙袋。
124.山下理發店外,夜
店里的電燈還亮著。周圍一片漆黑。
高崎從小路上走來,貼近店門,悄悄地往玻璃門上抹膠水,然后從紙袋里取出一張紙貼在玻璃門上便慌張離去。
125.理發店內,晨
拓郎身著背心褲衩,拿著清掃工具從后院向店堂走去。他隨便掃了掃地,發現門里掉下幾張紙片。拓郎撿起來。
特寫:紙片的抬頭上寫著:“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兩張上寫著密密麻麻的經文,字不太好看。鏡頭移到結尾處有署名(旁白)“高崎保”。還有?
7 ) “芙蓉姐姐”是什么意思?
首先說,也必須說一下,去年看完此片后,我留下了簡單的注釋“芙蓉姐姐”。
現在我自己根本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天啊,以后注釋還是留的清楚些比較好。糾結……。
本片看過兩次,第二次重溫后,對殺妻的一幕感覺不錯,平靜的生活也還可以,但是就結尾來說,過于日本式的哄鬧,以及鬧劇性的爆發形式,實在無愛,可惜了前面的所有的優點,砸在了最后的敗筆。當然了,是我個人看法。
PS:到底“芙蓉姐姐”是什么意思呢?
今村昌平不是傳說中口味挺重嗎,可是這個片子真的還挺溫情嘛。。。尤其到了最后。用鰻魚的洄游來比喻人和人之間的關系還挺有意思啊
上一次看是四年前,似乎看過三次,這次想打五星,雖然覺得結尾是否可以更好(不是指河上的行船)但無疑《鰻魚》已經是一部完美的電影。今村昌平對人物的精準刻畫和把控放在任一時刻的影史軸線上都是一流的
今村昌平晚年代表作,雖依舊著眼于人性與動物性,但褪去了往日的殘酷黑色,溫情脈脈、云淡風輕地講了個自我救贖的故事。鰻魚有兩個象征意義,其一在片尾獨白已點明,它還表征著男主的性本能和欲望,裝在袋中和養在魚缸里都帶有囚禁和性壓抑的味道。寫實長鏡風格點綴上超現實幻夢,配樂動人。(8.0/10)
⒈據說1997年《電影旬報》的年度十佳《幽靈公主》屈居第二,而第一便是這部獲得戛納金棕櫚獎的《鰻魚》,拖了好些日子,終于觀影完畢;⒉偷情有風險,出軌需謹慎;⒊山下與高崎兩人深夜打架的長鏡頭拍得挺贊,而后白天的理發店群架反而遜色一籌;⒋鰻魚的性別竟然是由后天決定的;⒌患難見真情!……
竟然被感動,哎呀呀
有點失望。象征手法要盡量的含蓄自然,讓觀眾自行領會。而不是反復在臺詞中去解釋“為什么要養鰻魚”。
吉村昭(小說)原作。<我暫時也會和你一樣,養育不知是哪個男人的孩子。你的母親在赤道海里產卵,雄魚精子撒在那,所以懷孕了,不知道是哪條魚的孩子,不知道,卻把它帶回去,付出極大的犧牲帶回日本河流。>
除了今村特有的那股子邪氣 全片溫暖得我快顫抖了 最後那幾段 甚至有錯覺是在看山田洋次的片 真是有被感動到 配樂也大亮 唯一煩的是鰻魚的運用實在是囉嗦 否則對我來説就完美了
將通奸謀殺前置,以舒緩的基調展開后續,整體氛圍很好。對顏色(尤其紅色)的運用很值得關注,另有幾處交代光源的表現主義用光,和一貫的對魚缸的運用(以及青蛙和鰻魚的含義、跳舞大媽、UFO)。在一個很難超越和消解的開頭之后,在緩緩的展演中沒有說教的導向某種新的可能,很漂亮。
那時候還不知道今村昌平的大名,只是覺得那一尾鰻魚也似人心,沉潛,滑游,不易捕捉。
色彩主題,音樂主題,動物性隱喻,整體平緩但是突然幾處跳出的風格化很有意思。
真是無聊的一個片子,怎么會得金棕櫚呢?殺個妻子有什么了不起的,非要用鰻魚來比喻,神經。唉最近發覺看這些電影實在是看得越來越沒有勁了。還是看書算了……
流亡的鰻魚沒有回憶,寂寞的男女互相救贖。
有關自我救贖的溫柔故事,會讓人有一種錯覺,仿佛被原諒是理所當然的,但其實我并不認同。大量重復的直白的意象減分了。
情色無關,甚至連愛情都是說不上來的清淡。清淡但厚實,賞心悅目啊賞心悅目,那條草叢里躺女人的河岸和坐落理發店的路。拍路邊河邊那些花兒草兒導演你是故意的,還有煙花
幻覺,動物,活色生香的小人物,水邊濕潤氣息。鰻魚的處境與殺人犯的心境是同步的,他的生活一直被監視,與外界隔膜則如同那個等待外星人的人。理發店群毆很鬧很搞,象征牢籠的魚缸被打碎,在夜晚的煙花下放生。今村的第二個金棕櫚,與櫻桃的滋味共享
開頭真是經典。人性的刻畫真好。東京電影節大銀幕重溫,再次覺得開頭拍得真是好。
當燈塔亮光刺穿海水,我想繼續沉睡。洄游的時候,請你帶上我。池辺晉一郎的配樂,真是厲害沒話講 with Anana
其實導演可以再信任觀眾些,不用解釋那么多的。開頭和結尾幾場戲都挺好,女人最后替代了鰻魚。
明知保釋期間管閑事會惹來麻煩,但還是不能袖手旁觀。真的勇士,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雖千萬人,吾往矣。鰻魚的符號意義很多元,是生殖器,是情欲,落在片中人物上是被刺的妻子,也是囿于過去(囚于牢籠)的山下自己。寫實與夢幻交織,視覺生動,尤是魚缸撈魚變撈信再墜入魚缸差點溺水的鏡頭非常流暢奇妙。結尾點題的旁白雖然很直給,但確實很到位。(北影節膠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