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譯】《驚魂記》中的性別與權力
【譯】《驚魂記》中的性別與權力
作者:Matthew Cohen 譯者:又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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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eb.mit.edu/wgs/prize/mc09.html 希區柯克的經典恐怖片《驚魂記》(1960)不僅是個關于謀殺和精神病的故事,其中也涉及性別與權力的關系。影片一開始就把主人公Marion Crane (Janet Leigh飾)和反派Norman Bates(Anthony Perkins飾)設定為(用Norman的話來說)“被困”的角色,因二人分別在各自所屬的性別關系中均處于劣勢地位。Marion完全陷入與男友Sam Loomis(John Gavin飾)糾纏不清的感情中,男友不作承諾,這段關系看似已無出路。而Norman則似乎對他專制的母親產生了畸形愛戀。Marion和Norman對各自所處關系的不滿意誘發了人物的內心沖突,二人都掙扎于各自生活中的性別和權力關系。希區柯克設置了貝茲汽車旅館(the Bates Motel)這樣一個可供試驗的場所,里面將不會有外面世界中的那種傳統性別角色。因此,在這樣的環境下,Marion和Norman可以將對方最為實驗對象,分別釋放自己內心的沖突。
性別與權力的主題在影片的開頭就很明顯。我們看到Marion的第一個鏡頭就是她以順從的姿勢躺在床上,隱約可見Sam在她的上方,這正顯示了男性的主導地位。觀眾可以立刻察覺到這種傳統的性別權力結構。Marion看上去顯得十分苦惱,盡管性愛后的女人狀態都這樣,但更因她覺得身為女人這樣偷情并不合適。她和情人Sam說自己討厭“在這樣的地方”見面,指的是低級時鐘酒店。雖然性欲強盛的Sam央求Marion留下,但Marion開始穿上衣服,重新恢復端莊的形態。接著她聲明道,自己只會在合適的情形下與Sam見面,她說:“我們可以見面,可以吃飯,不過要體面地吃。比如去我家,壁爐架上有母親的照片,我姐幫我們煎牛排。”但性欲旺盛的Sam的回答和這個單純女人的想法反差很大,他說:“吃完牛排,我們把你姐送去電影院,把墻上你母親的照片轉過去……”Marion得體地表達了自己對于Sam猥瑣回答的失望,接著話題轉向了婚姻。Marion說自己想要過上家庭生活,這正是典型女性的想法,然而Sam明確地表達了對此想法的厭惡。在這一場中,Marion被塑造成擁有女性美德的典范:順從,但渴望維護端莊的形態;開得了玩笑,不過一旦有想法也會態度堅決。
希區柯克在這場塑造的人物形象也強調了Marion和Sam的傳統性別角色。此片的第一場就設置在一間酒店臥室中進行,性的暗示讓性別角色的區別最大化,而這樣的設置也暗示了在接下來的電影中,希區柯克將會玩弄的更大的性別主題。Sam和Marion兩人身體的部分裸露也為了讓觀眾更快意識到人物的性別角色受到嚴格的定義。Sam的上身赤膊突顯出他的男性氣質,而Marion的蕾絲內衣則讓我們關注到她的女性特征。除此之外,Marion的白色內衣和襯衫也代表了女性應具備的貞潔品質。然而最后,希區柯克在這一場中說明了傳統性別角色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樣和諧,Marion作為典型女性,想要建立家庭,而Sam則表現出男性逃避承諾的傾向,兩種想法產生了沖突。因此這一場以不快而結束,Marion留下Sam獨自離開了酒店。在電影開頭,希區柯克設立了菲尼克斯(Phoenix)這個城市,代表了貝茲汽車旅館外部更大的世界,在這里,男性和女性都應符合傳統的典型性別角色和關系。
下一個場景是Marion工作的地方,這里繼續強調傳統的性別階級。Marion和同事Caroline同為男性老板工作,除此之外,這一場也刻畫了一個極其自信的Cassidy先生,他擺出屈尊俯就的樣子和Marion調情。Cassidy先生的調情的意義不僅在于恭維Marion,更在于他想通過展示自己經濟上的優越和權力向Marion示愛。Marion表現和預期一樣,端莊又有些害羞。然而,Janet Leigh的表演讓我們可以覺察到Marion越來越不耐煩,因為她又一次處于強大男性的從屬地位。這場調情對于Marion來說是一個轉折點。
Marion并不想永遠遵循傳統對女性的定義。她的女性風度引來了像Cassidy那種男人的過度調情,Marion已意識到無法勸Sam和自己結婚。沒有了一直以來的成功感,Marion覺得很沮喪,于是想要擺脫女性的面具,讓自己變得更自信、更男性化。這種轉變在下一場中就開始出現,Marion偷了Cassidy的錢,正在收拾行李。偷錢這件事標志著Marion性別角色的轉變,這一點很值得關注,因為錢本身象征著男性氣質。在前一場中,Cassidy想通過雄厚的財力來展示自己的權力,從而將錢財直接與男性氣質聯系在了一起。
這一場中,希區柯克又一次用象征的手法強調背后的性別問題。在《驚魂記》的制作過程紀錄片中,女演員Janet Leigh注意到希區柯克有意讓Marion在這一場中穿黑色文胸,以此突顯出偷錢前后文胸顏色的對比(之前在酒店是白色,現在是黑色)。除此之外,Marion穿上了黑色連衣裙,換成了黑色錢包,這和之前一身的白色形成對比。這種顏色上的變化不僅代表了Marion性格的轉變,也象征了她失去了女性應有的純潔特質,而想成為一個更男性化的角色。
在接下來的場景中,觀眾可以發現Marion對自己的新裝扮感覺并不那么舒服,她偶遇老板時表現出緊張的神情,此時的配樂也開始出現本片充滿懸疑的主題音樂。接著,Marion被一位有權勢的警察跟蹤,又遇上一位健談的二手車銷售員,此時的她顯得更加緊張不安。盡管Marion急切地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堅定而自信,但這些主導的男性對她來說無疑還是個挑戰。Marion駕車離去時,觀眾聽到她腦海中的對話,她想象所有人知道真相后都在議論紛紛,因此顯得極度緊張焦慮。然而,當她想象Cassidy先生發現自己偷錢后的震驚時,之前擔憂的神情又漸漸轉為一絲不易覺察的竊笑,似乎有些得意。之前那樣自以為是和自己調情的男人現在反而被自己耍了一番,一想到這點,Marion又重新拾獲了塑造新的性別角色的信心。
正當重新拾獲的信心讓Marion倍受鼓舞時,她來到了貝茲汽車旅館,接著遇見了Norman。在來的路上,Marion試圖在其他男人面前表現得堅定而自信,但卻都失敗了,因此她和Norman剛開始交談時還是表現得相當拘謹。然而,當她無意中聽到Norman母親對Norman嚴厲卻無力的斥責時,她意識到貝茲汽車旅館并不遵守外面世界里傳統的性別角色關系。在這里,女性可以在男女關系中占主導地位。另外,Marion還發現Norman并不像她遇見過的那些自以為是的男人,意識到這一點后,她的言行舉止有了些改變,因為她明白Norman和貝茲汽車旅館提供了一個機會,讓自己能試驗剛發展出的男性氣質。
然而,并不只有Marion一人意識到貝茲汽車旅館是一個特殊場合,Norman自己也正陷于性別與權力的問題中。Norman經常要聽從傲慢專橫的母親的命令,于是像Marion這樣一個可以讓自己主導的女性并不是他經常可以遇到的。Norman幾乎完全和外面世界隔絕,長期的孤立讓他并不能掌控傳統的男女性別權力結構。對Marion來說諷刺的是,她在貝茲汽車旅館的出現同時也為Norman提供了一個機會,讓他能試驗自己內心的男性氣質。
Marion無意中聽到Norman母親的斥責后,Norman拿著餐盤回到Marion的房間,此時Marion開始表現得比較自信而積極。之前Norman邀請Marion去他房間共進晚餐,而現在卻是Marion邀請Norman去她房間。而Norman卻意識到Marion已經發覺自己對母親的服從,于是不同意去她的房間,而是建議到辦公室進食,后來又說后面的休息室更好。關于晚餐地點的決定過程標志了二人開始暗自爭奪在接下來“約會”場景中的主導地位。
這場“約會”一開始,Norman把Marion比喻成鳥,這引發了二人關于動物標本剝制術的討論。這是Norman的一項愛好,他解釋說自己喜歡鳥類標本而討厭野獸標本,因為鳥類天性較順從。Norman的這個喜好也可以理解為是他對性別的看法的隱喻:女人天生就該順從,就像鳥類一樣,而男人天生就該是積極的主導者,就像野獸一樣。Norman把Marion比作鳥類,而二人又是處于這樣一個掛滿鳥類標本的房間里,看來Norman似乎暗中意圖將Marion置于從屬地位。
接著話題轉向了Norman的母親,此時Marion抓住機會想重新建立她的主導地位。她對Norman說:“你知道,要是誰敢像她對你那樣對我說話……”,暗示著她的反應會比Norman更加反叛(更男性化)。聽到這樣的評論,Norman立刻收斂了笑容,他將Marion的話當做是對自己男性氣質的挑戰。于是Norman想要為自己辯護,他說自己有時會想咒罵他母親,違抗她的命令,甚至拋棄她。但Norman同時說自己不會那樣做,因為母親有病。Norman就這樣維護了自己的聲譽,母親對他的支配并不表明他就低人一等,盡管他作為強大的男性對此感到憤怒,但他這樣做卻是顯示出對母親的憐憫之情,是他自己出于同情而選擇服從母親的命令。接著,Marion提出將他母親送進某些機構,此時Norman以男性化的威嚴表現出自己內心的憤怒。他以相當嚇人的口吻斥責這種想法,這讓Marion感覺到了威脅,之前的主導地位也有些動搖。然而,這場“約會”結束時,Marion還是處于權力地位。她首先站起來打算離開,這讓她重新掌握了控制權,Norman想讓她多呆一會,但遭拒絕,Marion從而維護了自己的權力地位。
Marion重新成為主導者,這讓Norman相當沮喪,于是他通過從墻上的小洞偷看Marion換衣來尋求慰藉。偷窺癖在希區柯克的電影中是個常見的主題,這讓Norman又一次感覺在與Marion的關系中處于主導地位。在偷窺這個過程中,偷窺者往往感覺自己比被偷窺者(被物化者)權力更大。
然而,最終Norman(以他母親的外形)在那場出名的浴室場景里刺死了Marion,將自己的權力發揮到了極致。由于在貝茲汽車旅館這個性別關系顛倒的環境里,女性比男性更有權力,因此Norman必須換成人格中更強勢的一面——也就是母親的外形——才能殺死Marion。Marion在這一場中全身赤裸,這和她在影片開頭部分裸露的場景呼應。在旅館臥室,Marion的裸露強調她的女性氣質,也象征她回歸順從的傳統女性角色。然而,不同于影片開頭自愿的性行為,浴室這一場可以理解為是一場象征性的強暴,是對權力的最極致而殘忍的維護行為。Marion在自己最無力還擊的時刻遭到了暴力襲擊,Norman正是這樣建立了自己的主導地位。Marion一死,他繼續發揮自己的權力,用浴簾將Marion包起來,扔進她自己的汽車后備箱里,而車的沉沒也具有象征意義。和偷來的錢一樣,汽車也是Marion用來呈現自己更加男性化一面的標志。(之前和二手車銷售員買賣時她顯得堅定而自信,同時Marion也是片中唯一駕車的女性。)Norman將Marion的車沉入沼澤地,這樣不僅建立了他的主導地位,同時也是對Marion想要挑戰傳統性別角色的一種羞辱。
雖然Marion與Norman二人的沖突已經完結,在故事的最后場景中,希區柯克還是繼續玩弄著性別和權力的關系。當母親(以Norman的外形呈現)離開貝茲汽車旅館那個與世隔絕的環境后,她的言行出現了巨大轉變。外面世界中的傳統性別角色有著嚴格的限定,因此她意識到自己只有裝成溫和賢淑的樣子才能得以生存。
影片最后一幕,母親把自己比作Norman的鳥類標本,又一次暗指女性應該順從這種觀點。她下意識呈現出一種更順從的性別角色,為了打消警察對自己的嫌疑。然而,片末出現了母親頭骨的陰險笑容,希區柯克揭示出外面世界中的假象往往掩蓋了事實的真相。母親這個案例證明了人們對于性別和權力的一些天真假想有時會產生危險的后果。
2 ) 淺析希區柯克的懸念電影:以《驚魂記》為例
淺析希區柯克的懸念電影:以《驚魂記》為例[1]
一、關于導演:懸念大師的藝術世界[2]
希區柯克是一位獨特的導演。他是英國人,1939年二戰爆發前夕移居美國,在美國度過了他職業生涯的巔峰時期。1980年,在希區柯克去世前的幾個月,英國女王授予他爵士封號。他一生拍過50多部電影,大部分是懸念片或者驚險片,因為他認為這類題材是最吸引人的。他沒有得過奧斯卡最佳導演獎,不喜歡在學術上做文章,也沒有當過老師,但幾乎所有當代電影人都把他當作導師;因為他差不多嘗試過所有當代電影經常使用的拍攝手法,對電影藝術進行了各種各樣的探索。他被稱為"電影技巧的百寶箱"。他導演的電影不像歐洲的藝術電影那樣包含深刻的道理,因此他長期被美國的評論家看作一個工匠、一個普通的商業片導演。但是歐洲人發現了他的價值。隨著60年代法國電影新浪潮興起,電影理論中"作者論"占據主導地位,以《電影手冊》派的評論家們為首對電影導演的評價進行了一次大翻案,希區柯克在新近受到尊敬的"電影作者"中首屈一指。[3]1965年,法國新浪潮的著名導演和影評人特呂弗不遠萬里來到美國好萊塢,對希區柯克進行了特別采訪,并把兩人的對談整理成一本書,書名叫《希區柯克論電影》。書中特呂弗精辟的提問和希區柯克毫無保留的回答,揭示了大量希區柯克電影的經驗和技巧,使這本書成為電影專業人士和電影愛好者難得的教科書。從此,希區柯克作為電影藝術大師的地位逐步得到廣泛承認。
如今,在電影專業人士中,希區柯克已經是公認的大師。但是對于很多電影愛好者來說,希區柯克到底是不是藝術家,他的電影到底是不是"藝術電影",仍然經常引起困惑,因為他的電影太像好萊塢一般的娛樂片了。對此,特呂弗說過一段話,他首先稱贊希區柯克駕馭一切電影元素的非凡能力,然后說:"正因為希區柯克能駕馭一部影片的所有構成元素,即把自己個人的構思貫穿在攝制的所有階段之中,所以,他的影片確實具有統一的風格,大家公認他是現在世界上罕有的這樣三四位導演之一,不管是他們的哪一部影片,只要看上幾分鐘,你就會辨認出來。" [4]正是因為希區柯克的電影具有鮮明的個人風格,他被堅持"作者論"的新浪潮影評家歸入偉大的電影作者之列。
對于喜歡看電影的人來說,希區柯克晚期的五部影片是必看的:《后窗》(1954)、《眩暈》(1958)、《西北偏北》(1959)、《驚魂記》(1960)、《群鳥》(1963)。如果希望真正了解希區柯克,還需要看他的早期作品,如《蝴蝶夢》、《愛德華大夫》等等。
在本文的剩余部分,筆者將以《驚魂記》為例對希區柯克懸念電影的特點作簡單的分析。
二、劇作淺析:懸念故事是怎樣編織的
1."第一本"與第一個懸念
電影劇作有一個簡單的規律,就是要寫好"第一本"。"本"這個量詞,是指攝影機裝入一卷膠片所能拍攝的段落,大約10分鐘左右。所以,所謂寫好第一本,也就是寫好前十分鐘的劇情。對于一個劇作者而言,前10分鐘的戲已經可以決定導演或制片人是否采用他的劇本,觀眾是否要看這部電影、是否能很快進入影片的情境。所以寫好第一本至關重要。對商業電影來說,要盡量在前10分鐘以獨特的劇情吸引觀眾;對藝術電影來說,要盡量在前10分鐘以獨特的藝術魅力感染觀眾。對于懸念電影來說,寫好第一本的要求就是在前10分鐘要拋出第一個小懸念,或者第一個小高潮。《驚魂記》的劇作基本符合這個要求,第一個懸念出現在10分40秒左右,即女主角瑪麗安攜款逃跑。從這時起,觀眾開始關心瑪麗安會不會被抓到,從而進入電影的情境中。
2.劇作結構的試驗:轉移觀眾注意力
《驚魂記》的劇作結構在希區柯克的電影中具有特殊性。
希區柯克的影片劇作結構基本上可以分為兩類:一種是一浪高過一浪,一種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者是指一個大的懸念統領全片,在懸念的破解過程中劇情不斷發展,最后出現高潮,懸念隨之解決。這樣的例子很多。后者是指一個懸念還沒有解決,又產生另一個懸念,很多懸念交織在一起,在劇情發展過程中這些它們依次解決或者在高潮部分一并解決。驚險片往往采用這樣的結構,比如《西北偏北》。
《驚魂記》基本上屬于前一種類型,"瑪麗安是被誰殺死的"這個懸念在全片中居于主導地位。但它的特殊性在于,在影片的前45分鐘,觀眾被另一個懸念所吸引:攜款逃跑的瑪麗安會不會被抓到。在這個懸念即將解決時(瑪麗安決定第二天返回鳳凰城),女主角突然被殺,劇情急轉直下,主要的懸念出現了。這樣安排的好處在于,前45分鐘的劇情轉移了觀眾的注意力,當觀眾看到瑪麗安被殺時就會受到更強的震撼。為了有效地達到這個目標,希區柯克還安排了警察跟蹤瑪麗安以及換車等情節,并不斷強調紙包里的四萬美元,這些都是為了保證觀眾不會猜出后面的情節。希區柯克很樂于和觀眾玩這樣的心理游戲,他說:"該片的結構是極其有趣的,其內包含著我要以極大興致同觀眾玩耍的試驗。在《精神變態者》(即《驚魂記》--筆者注)里,我無時不在駕馭觀眾的注意力,其勁頭不亞于我玩管風琴。"[5]
另外,希區柯克讓女主角在前三分之一多一點的時候死去,這也很需要勇氣。好萊塢電影制作實行明星制,一部影片的全部目標往往就是把一個明星拍得好看、光彩照人。讓觀眾所矚目的女明星在前三分之一處就銷聲匿跡,其他的導演大概很難這樣做。
3.劇情設置要"一波三折"
懸念電影要時刻吸引觀眾的注意力,劇情的一波三折是很重要的。"一波三折"這個詞說起來容易,具體應該怎樣做呢?希區柯克在解釋"什么是懸念"時,曾舉過這樣一個例子:三個人坐在椅子上聊天,椅子下面有一個定時炸彈,5分鐘后爆炸,怎么拍這個故事?第一種拍法,只拍三個人聊天,沒有交代炸彈的事,5分鐘后炸彈爆炸了,觀眾只在爆炸的一瞬間感到震撼,其他時候并沒有緊張感。第二種拍法,先告訴觀眾有炸彈,開始觀眾會感到著急,但是他們的耐心是有限的,既然知道炸彈早晚要爆炸,過一會兒就沒有興致了。希區柯克采用的是第三種拍法,先告訴觀眾有炸彈,然后拍三個人坐在椅子上聊天;聊了3分鐘,一個人說走吧,這時觀眾特別高興,但另外兩個人說不行,要再聊一會兒;又過一分鐘,兩個人說要走了,觀眾在心里說你們趕快走吧,第三個人說再等一會兒吧;剩下的一分鐘,不管炸彈是否爆炸,都能吸引觀眾的注意力。[6]這樣的拍法就做到了一波三折。
《驚魂記》的情節就符合這樣的特征。當私家偵探亞伯蓋茨在貝茨家被殺害以后,馬里安的姐姐萊拉等不到亞伯蓋茨歸來,執意要去貝茨家察看情況。這時觀眾已經知道了去貝茨家是危險的,再加上萊拉是個柔弱女子,就會在心里說萊拉千萬不要去。瑪麗安的男友山姆勸住萊拉,自己去了貝茨家,把萊拉留下。觀眾總算松了一口氣,但還是會為山姆的安全擔心。山姆終于安全歸來,并且決定去找警察。觀眾想這下總算沒問題了,警察應該能把事情解決掉吧。但是警察偏偏不愿意追查下去,還透露說貝茨的母親十年前已經去世了。這時事情更加撲朔迷離,而萊拉再次執意要去貝茨家,這讓觀眾更加為她擔心。還好這次是萊拉和山姆兩個人一起去的,總比萊拉一個人去要好一些。當他們兩人察看過瑪麗安曾住過的旅館房間后,決定由山姆留在旅館穩住諾曼,萊拉去貝茨家的房屋里和諾曼的母親談話,因為他們認為諾曼的母親只是一個虛弱的老太太,萊拉就可以應付。但是觀眾知道,其實諾曼的"母親"才是最危險的,所以這時緊張氣氛達到了最高點,高潮呼之欲出,而觀眾也必然把全副注意力投注到真相大白的一刻。整個過程中,總有一些信息是觀眾知道而劇中人物不知道的,觀眾就會為劇中人物擔心。這樣的劇情設置確實是一波三折,每一刻都能牢牢抓住觀眾的注意力。
三、視聽淺析:懸念氣氛是怎樣營造的[7]
1.開頭
影片的開頭,是鳳凰城的大遠景,交待故事發生地的環境;同時打出了字幕:亞利桑那州,鳳凰城,12月11日星期五,下午2時43分。希區柯克說他本來不喜歡這樣使用字幕,他更傾向于用影像來交待地點,比如用艾菲爾鐵塔暗示巴黎、用大本鐘暗示倫敦等等。不過他認為在此處用字幕點明下午2時43分這個時間是很有必要的,因為這可以強調女主角瑪麗安和男友山姆是犧牲掉午餐時間來旅館幽會的。[8]我們馬上將會知道,他們來此幽會是因為沒錢結婚。這就為瑪麗安攜款逃跑埋下伏筆。
鏡頭景別漸小,最后落到一個旅館窗戶。這種開頭的方式是好萊塢的電影常用的:先用大景別(通常是大遠景)交代故事發生地的環境,然后推成小景別,或者切小景別,直到鏡頭對準主要人物。這部影片不同的是,希區柯克讓鏡頭直接從窗口推進去,于是觀眾成了趴在窗口上的偷窺者。電影觀眾是偷窺者,這也是希區柯克在《后窗》等影片中很喜歡表達的一個命題。
2.從瑪麗安逃跑到她被殺之前
從瑪麗安逃跑到被殺之前的這一段,導演總的目標是轉移觀眾的注意力,所有的視聽元素都是為這一點服務的。
在瑪麗安家里,逃跑前的準備這場戲是用極其簡潔的方式表現的。第一個鏡頭:瑪麗安從左入畫,中景,眼睛往鏡頭方向瞟;鏡頭下搖,推成對床上放的4萬美元(包在紙包里)的特寫;然后鏡頭左搖,拉,成為床上放的旅行箱的特寫。這個鏡頭共20秒,是個鏡頭內的蒙太奇。在沒有任何對白的情況下,注意力集中的觀眾僅從這一個鏡頭就可以判斷出瑪麗安下一步的行動。這種簡潔明快的敘事能力是很見功力的。在下面幾個鏡頭中,通過瑪麗安的目光不時瞟的動作和對錢的4次特寫,不斷強調紙包里的錢,顯示了瑪麗安忐忑不安的心情,也讓觀眾把注意力集中到4萬美元上面。
之后還安排了突然路遇老板、警察的跟蹤、瑪麗安換車的經過,配上緊張的音樂,都是為了把觀眾的注意力吸引到瑪麗安能否成功逃跑這件事上。
值得注意的是,在瑪麗安離開二手車交易市場再次上路的時候,我們聽到警察和二手車市場職員、老板和瑪麗安同事、老板和客戶的對白,然而鏡頭并沒有切到他們對話的場面,而是始終對準瑪麗安,以瑪麗安的近景、特寫表現她焦急的表情。這是因為,導演認為此時觀眾最關心的是瑪麗安的情況,其他事情雖然有交待的必要但并不需要為此浪費時間。這里,導演利用聲畫的對位關系達到了節約畫面和避免觀眾分散注意力的目的。
在風雨交加中,瑪麗安來到了貝茨家的旅館,遇到出來迎接她的諾曼,也第一次看到貝茨家房屋窗戶里面老太太的影子。我們可以發現,貝茨家的房屋和旅館作為影片最主要的場景,是經過精心選擇的。首先,房屋和旅館成直角,橫的旅館和豎的房屋構成了這部影片的主要構圖,一方面避免了構圖單調,另一方面又形成了這樣一種效果:瑪麗安從旅館的窗戶或門往外一望,總能看到夜色中貝茨家神秘的房屋,從而使這棟房屋成為壓在瑪麗安和觀眾心頭的一個陰影。第二,房屋比旅館高出很多,再加上從旅館方向所拍的房屋的鏡頭都是仰拍,顯得更加高大。高大、封閉的建筑物常給人以陰森、壓抑的感覺,卡夫卡小說《城堡》里的城堡就是這樣一種意象,本片里貝茨家的房屋給人同樣的感覺。同時,在影片的最后,瑪麗安的姐姐萊拉要走上很高的臺階才能進入房屋,這樣就拉長了萊拉靠近房屋的時間,造成了觀眾的緊張感。
在瑪麗安走進諾曼在旅館的管理室時,她看到墻角掛滿了用稻草填塞的貓頭鷹標本。這個道具有很強的象征性。貓頭鷹是一種夜間活動的鳥,它們總是警惕地注視周圍的一切,這很像諾曼封閉的、充滿罪惡感的心靈。同時,這也和后來出現的,用稻草填塞的諾曼母親的身體形成呼應。
瑪麗安和諾曼在管理室里有一段對話,這段對話基本上是按照好萊塢一般的方式處理的:正反打,不越線。但是景別在變化,由中景過渡到近景、特寫。景別逐漸變小,兩人的表情越來越清晰,顯示兩人的談話越來越深入。這也表示諾曼對瑪麗安越來越感興趣,為他后來偷窺瑪麗安作了鋪墊。
這個段落最后,攝影機第一次進入貝茨家的房屋,但是只停留在樓梯下。
3.瑪麗安被殺
"浴室謀殺"這一場戲是《驚魂記》中最有名的段落,已經成為電影史上的經典,有必要單獨進行分析。
"浴室謀殺"這場戲,從瑪麗安在臥室里寫算式到諾曼的"母親"跑回房屋,共4分鐘,導演用了60多個鏡頭。如果從諾曼"母親"出現的那個鏡頭算起,只有1分40秒,用了44個鏡頭,平均每個鏡頭只有1秒多一點,有的鏡頭不到1秒,只有幾格。這是一段行云流水的蒙太奇,達到了讓觀眾產生了雙重錯覺的效果。
首先,浴室謀殺的恐怖氣氛是因殺人產生的,必須使觀眾相信銀幕上的殺人過程是真的。但實際拍攝過程中殺人是假的,如何讓觀眾信以為真是一個重要的問題。開始,劇組的工作人員為希區柯克準備了一個半身人體模型,里面有血囊,刀子一捅血就會涌出來;但是希區柯克不愿意用這個模型。對真實性要求很嚴格的希區柯克寧愿用真人。當然,某些裸體鏡頭飾演女主角的珍妮特·李是不愿意演的,所以用了一個女替身演員。但即便是使用替身演員,也不能真的把演員殺死。當然,拍殺人的戲可以用很多種特技,但希區柯克完全是靠蒙太奇實現的。事實上,刀子根本沒有碰到演員的身體,導演讓我們看到的大多是演員頭部、手、腹部、刀子的近景和特寫,把這些孤立的近景和特寫快速組接起來,產生的效果就是讓觀眾深信刀子刺到了女主角的身體,營造了不可思議的恐怖氣氛。
然后,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在這場裸體并且激烈運動的戲中,如何避免女演員身體禁區部位入畫。比如如何避免胸部入畫,就是一個很現實且困難的問題。今天的電影中女演員胸部裸露已經司空見慣,但是在60年代,嚴格的電影審查法規《海斯法典》仍然有效,女演員胸部的裸露是不能允許的。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很多鏡頭拍攝的是慢動作甚至是接近靜止的畫面。后期制作時,這些鏡頭并沒有做加速的處理,而是把它們直接插入快速組接的蒙太奇中。由于這些鏡頭很短,組接很快,觀眾會認為此時演員是處于激烈運動中的。電影審查法規本來限制了導演的創作,但是在這里卻促使希區柯克發揮創造力,扮演了歪打正著的角色。
刀子本來沒有接觸女演員的身體,觀眾卻感覺已經刺進去了,在這里蒙太奇的作用是產生空間的錯覺;導演本來拍攝的是慢動作,觀眾卻感覺演員在激烈運動,在這里蒙太奇的作用是產生時間或速度的錯覺。希區柯克充分發揮蒙太奇的功能,使觀眾產生雙重錯覺。
另外,恐怖氣氛還來自于一個造型因素,即諾曼"母親"高舉刀子的造型。雖然不一定符合真實的殺人姿勢,但對于營造恐怖氣氛來說確實效果很好。為了避免暴露兇手的真面目,導演把諾曼"母親"處理成一個黑影。這樣用光恐怕不符合浴室的整體光照條件,但觀眾在極度驚恐之下也就管不了這么多了。
希區柯克拍攝整部影片的進度很快,但是拍攝這一場戲卻花費了7天時間,[9]這也可以說明這一段拍攝難度很大,導演下了很大的功夫。
4.偵探的調查和被殺
私家偵探亞博·蓋茨是一個過渡性的人物。他的調查幫助萊拉和山姆把目光鎖定在貝茨家,但沒有揭示真相。而他的死則加強了恐怖氣氛。在偵探被殺前后的戲也是精心設計安排的。
亞博蓋茨在旅館詢問諾曼的那場戲中,我們感到兩個人的對白和他們的內心活動都有很大的反差。我們可以看到諾曼時而故作輕松、時而又局促不安的表情,聯系前面的劇情還可以想象他正在努力掩飾他的罪惡感,總之遠遠不是他的對白顯示的那樣若無其事。而亞博蓋茨表情顯得機警老練,說話禮貌沉穩,我們卻可以想象他內心正在努力捕捉諾曼話語中的矛盾和漏洞。偵探的表現讓我們很放心,也使得我們在他被殺的時候感覺更驚訝。在這里,聲音和畫面之間本來是同步關系,但是由于對白和人物心理活動的反差很大,所以特呂弗把這種關系也稱為對位關系,并認為這種對位關系是希區柯克電影的一個重要特征:"他的每一部影片為了獲得純粹視覺性的戲劇效果,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基于畫面與對白對位這樣一個原則上,這樣可以同時表現出第一情境(明顯的)和第二情境(隱秘的)。"[10]這樣的聲畫關系也成為構造懸念的一種手段:觀眾會在心里問,諾曼將會說什么謊話?諾曼的謊話能騙過偵探嗎?這些都成為吸引觀眾的懸念。
亞博蓋茨在貝茨家被殺的一場戲也是本片中最讓觀眾驚恐的段落之一。在亞博蓋茨上到樓梯頂端時,攝影機本來是沿著跟樓梯平行的角度拍攝,突然切成垂直向下的俯拍。希區柯克解釋了這樣做的原因:第一,如果保持原來的角度,當諾曼"母親"出現時只能拍到她的背部,觀眾就會問:為什么導演故意不讓我們看她的臉呢?而從最高點往下俯拍的時候,可以拍到諾曼"母親"的全身,雖然還是看不到她的臉,但觀眾會感覺只是恰好沒有看到她的臉,而不是導演故意不去拍她的臉。第二,這一俯拍的全景和下面亞博蓋茨被刺后的特寫形成強烈對比,使得鏡頭間的連接顯得不單調。亞博蓋茨被刺后倒下的鏡頭則使用了一個簡單但經常被希區柯克使用的特技:先用移動攝影小車沿著樓梯下去,拍一個空鏡頭;然后回到攝影棚里,讓飾演偵探的演員坐在一個特制椅子上,背后的透明布景放映剛才拍攝的鏡頭,工作人員幫忙搖動椅子,演員只需在椅子上做些手勢表示手臂亂揮。[11]這樣就拍成了偵探從樓梯上倒退著倒下的鏡頭。
諾曼把"母親"抱下樓梯的鏡頭同樣用了垂直向下的俯拍,目的仍然是既要避免觀眾看清"母親"的真面目又不能使觀眾產生疑問。當諾曼走上樓梯以后,攝影機機位抬高,來到母親臥室門口,然后繼續抬高,旋轉,垂直向下對準樓梯頂端,等待諾曼抱著"母親"走出臥室,走下樓梯。為了使觀眾不要注意到攝影機的復雜運動,在攝影機運動的同時傳出"母子倆"的爭吵聲,觀眾會去注意對白,而忽略攝影機拍攝角度的變化。在解釋這一點時,希區柯克說:"對我來說,如何運用攝影機對觀眾擺迷魂陣,乃一大樂趣。"[12]
在這一個大段落里,對諾曼的光照發生了變化。此前,諾曼的光照都是充分的,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英俊而稍顯陰柔的臉。而在這一段里,偵探亞博蓋茨詢問過諾曼離開時,以及山姆到貝茨家外面尋找亞博蓋茨時,兩次插入了諾曼的中景鏡頭:一次是側光,半邊臉隱藏在黑暗中;另一次更是逆光,臉的正面全部被黑暗籠罩。這暗示諾曼的面目是模糊的,他的身上隱藏著一個大秘密。
在這一段里,攝影機首次到達貝茨家的樓梯上面,但沒有進入母親或諾曼的臥室。
5.真相大白
當山姆和萊拉一起來到貝茨家時,貝茨家的房屋第一次暴露在陽光下。此前這個高大的房屋總是籠罩在夜色中,或者處于傍晚曖昧不明的光照之下。此時白晝的光照條件表明真相大白的時刻就要到了。
當萊拉靠近貝茨家的房屋時,高高的臺階起了作用:拉長了萊拉靠近房屋的時間,也增加了觀眾的緊張程度。這是因為,我們都有這樣的經驗:當我們明知某種危險的事物即將來臨的時候,等待的那段時間往往是最緊張的。為了渲染緊張氣氛,導演用了多個微微晃動的縱深推進鏡頭表現萊拉的主觀視點,又插入萊拉近景和特寫的反打。這時我們感覺鏡頭的微微晃動就像萊拉的心跳一般。這種手法在希區柯克的其它影片中也有用到,比如在《群鳥》中女主角走上閣樓的樓梯。在當代的驚悚片、警匪片中這種手法也經常會用到,比如在大衛·林奇的《穆赫蘭道》中,以及呂克·貝松的《殺手萊昂》中女孩進入警察局男廁所的一場戲。
萊拉進入貝茨家的房屋之后,運用了一組交叉蒙太奇,鏡頭在貝茨家的房屋和旅館之間幾次切換。隨著萊拉一步步逼近地下室,山姆和諾曼的談話也發生口角,兩個場景里的劇情緊張程度同時增加。當山姆被諾曼擊倒,諾曼跑向房屋,萊拉進入地下室的時候,兩條線索合為一條,全片的高潮到來。交叉蒙太奇的剪輯方式始于格里菲斯,被希區柯克等導演發揚光大,今天已經成為警匪片、驚險片等類型影片到達高潮的標準方式。
在這部分里,攝影機進入了貝茨家房屋最隱秘的部分--諾曼母親的臥室、諾曼的臥室、地下室,意味著真相最后要被揭開了。
在心理醫生解釋了諾曼的精神狀態之后,攝影機跟隨送毛毯的警察進入走廊,又切進訊問室,我們看到諾曼的正面中景鏡頭,然后推成近景。影片的最后,導演還要讓心有余悸的觀眾再次直接面對諾曼,面對他分裂、癲狂的心靈,從而為彌漫著恐怖氣息的整個影片畫下圓滿的句號。
四、文化研究:性別與精神分析
對于電影作品,除了分析電影本身以外,還可以從多種角度對它進行解讀,比如文化、意識形態等等。這里,對于《驚魂記》這部影片將簡單提及兩個方面:性別和心理分析。
對于影片開頭瑪麗安和山姆幽會的一場戲,特呂弗引用另一位法國影評人的話對希區柯克開玩笑說:女主角瑪麗安只穿著胸罩和睡裙,而男友山姆卻只有上身赤裸,下半身整齊地穿著褲子,因此這部影片的開頭只能讓一半觀眾開心。[13]特呂弗的話雖然多半是作為笑話,但確實反映了美國電影長期以來的一個現實,那就是默認電影的觀眾是男性;因此,在銀幕上需要展現女性的身體作為男性觀賞的對象,而男性的身體則不必展現,因為女性的欲望是不需要考慮的。當然,這不是《驚魂記》一部影片的問題,而是美國電影長期存在的現象,是一個男性主導的消費社會在電影上的反映,《驚魂記》開頭的處理只不過服從了這種大環境而已。這種現象當然已經不斷地遭到現代女性主義者的抨擊。
《驚魂記》里諾曼和母親的關系是典型的戀母情結的實例。"戀母情結"是弗洛伊德提出的,早在1900年弗洛伊德的名著《釋夢》(或譯作《夢的解析》)中已經提出了這個概念。弗洛伊德是在闡述夢的材料和來源時提出戀母情結這個概念的。他分析了古希臘悲劇詩人索福克勒斯的作品《俄狄浦斯王》和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然后指出:"我們所有人的命運,也許都是把最初的性沖動指向自己的母親,而把最初的仇恨和原始的殺戮欲望針對自己的父親。……但是,我們比他要幸運些,因為我們并未變成精神神經癥患者,我們既成功地擺脫了對自己母親的性沖動,同時也淡忘了對自己父親的嫉妒。"[14]很明顯,諾曼即是由于沒有像一般人那樣淡忘對母親的愛和對父親的嫉妒,而成為精神病患者。他不會像普通人一樣壓抑自己原始的欲望,所以才會做出殺害自己的母親和母親的情人這樣的行動,后來又因為沉重的罪惡感而精神分裂。附著在諾曼身上的"母親"殺死瑪麗安的行動也讓我們注意到,在兒子迷戀母親的另一面,是母親也會嫉妒接近兒子的女子。在希區柯克其他的影片中,也有這樣的人物關系,《群鳥》的男主角和他母親的關系顯然有同樣的傾向。并且,這兩部影片中的人物戀母情結強化有同樣的原因:早年喪父。希區柯克是第一個把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入到電影中的。希區柯克對精神分析如此感興趣,我想可能有兩個原因:第一是希區柯克喜歡用電影表現不尋常的人和事,而精神分析所展現的情境正好符合這個要求;第二是希區柯克認為導演要研究觀眾的心理,導演應該成為半個心理學家,因此他對心理學有特別的興趣。
五、余論:投資與收益
希區柯克不僅是《驚魂記》的導演,也是制片人。他作為導演在藝術上是成功的,作為制片人在商業上也是成功的。《驚魂記》僅耗資80萬美元,收益卻達到1300萬美元。希區柯克為了節省開支,僅用了一個電視攝制組進行拍攝,且在大部分時候都是按照電視劇的拍攝進度完成攝制的。他說他要做一個實驗:"我能不能在像拍電視片那樣的條件下拍一部大型故事片?"[15]在投資小、進度快的情況下能夠獲得巨大的成功,當然表現出希區柯克高超的藝術水平,同時也給我們一個啟示:電影在商業上是否成功,并不一定取決于投資、制作的規模。現在,我們中國的一些導演也像好萊塢一樣追求大制作、大場面,但是拍出的作品還是有嚴重的缺陷,這樣的電影也難以持續吸引觀眾、促進電影業的良性發展。希區柯克的實驗告訴我們,重要的不是追求制作規模,而是實實在在地提高制作水平,這樣才能真正贏得觀眾的肯定。
注釋:
[1] 《驚魂記》的英文片名為Psycho,中文片名也譯作《精神病患者》或《精神變態者》。
[2] 這一部分對希區柯克生平的概述參考了鄭洞天:《關于電影的電影--〈后窗〉分析》中的導演簡介部分(見張會軍、陳浥、王鴻海主編:《影片分析透視手冊》,中國電影出版社2003年9月版193~194頁),及互聯網上多篇未署名的文章。
[3] 關于法國電影新浪潮的興起所引起的導演評價大翻案,參見焦雄屏:《法國電影新浪潮》,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年5月版65~69頁。
[4] 弗朗索瓦·特呂弗著,嚴敏譯:《希區柯克論電影》,上海文藝出版社1988年8月版,第16頁。
[5] 同上,第280頁。
[6] 關于這個例子,筆者在《希區柯克論電影》中只找到一個簡化的版本(見上引書51~52頁),這里引述的版本轉引自鄭洞天:《關于電影的電影--〈后窗〉分析》(見張會軍、陳浥、王鴻海主編:《影片分析透視手冊》,中國電影出版社2003年9月版第196頁)。
[7] 本部分很多地方參考了弗朗索瓦·特呂弗著,嚴敏譯:《希區柯克論電影》,上海文藝出版社1988年8月版275~296頁,除一些具體引文和具體事實外均不再標出。
[8] 同上,第276頁。
[9] 同上,第286頁。
[10] 同上,第14頁。
[11] 同上,第283~284頁。
[12] 同上,第286頁。
[13] 同上,第277頁。
[14] 弗洛伊德:《釋夢》,商務印書館2003年12月版,第262頁。
[15] 弗朗索瓦·特呂弗著,嚴敏譯:《希區柯克論電影》,上海文藝出版社1988年8月版,第295頁。
http://blog.sina.com.cn/u/55afbad00100071b 3 ) 觀影記錄 2016-03-18
· 電影的后怕
· 光影色調
· 劇情的一波三折
· 配樂的驚悚刺耳
· 浴室謀殺
· 印象深刻的細節
作為希區柯克導演的小影迷,要看這部電影絕對是逃不出去的。《驚魂記》是我看的第二部希胖的電影,第一部看的是《后窗》。當時我只是想,老年代的懸疑片應該不會很恐怖,于是我就試圖自己一個人看《驚魂記》,最后發現,我錯了,被電影里的幾個片段嚇得不輕。第一遍看《驚魂記》,應該都會很直接的被里面的幾個經典鏡頭嚇到,倒是后來電影我很看了幾遍,每次都能在電影里面發現新的亮點,甚至會開始后怕。
1960年的電影,被希胖故意拍成黑白片。第一是因為希胖經費不夠所以選擇拍黑白片,第二是因為希胖說他不想把電影拍的太血腥。是的,《驚魂記》的確沒有其他恐怖片血腥,但是見不見血并不是它的特點,通過運用聲、光、影的特點來營造恐怖和凝聚的氣氛,包括鏡頭的拉伸,仰視和俯視角度的鏡頭。
劇情很懸念,也令人深思。從一開始希胖就打了個幌子,女主Marion卷了公司的四萬現金,準備換車逃走,在路上遇到了警察,我還記得有個彈幕說"我覺得這錢會出事",所以就連彈幕都被希胖一開始就給忽悠了,以為是女主躲避警察逃竄的"驚魂",結果到了后面,女主在一家旅店休息的時候才開始畫風突變,電影也開始慢慢推向高潮,一個看上去很斯文的旅店老板Norman,講述著自己和母親的事情,還請Marion和他一起吃晚餐,看上去像是一個很孝順的孩子,一切都很正常。結果在Marion去洗澡的時候,卻變成了一場謀殺,兇手走出門的時候鏡頭給了個裙擺的鏡頭,讓我們都以為是Norman的母親殺的Marion,于是我們又開始重新梳理這個電影的劇情線索,在腦中回放。結果到了Marion的妹妹Lila調查到Norman的母親在10年前就去世了,這時我們才從Norman母親的目光轉移到Norman的身上,最后真相大白之后才知道原來Norman是有精神分裂癥,有時他可以很正常的和別人說話,有時他穿著母親的衣服打扮成母親的樣子,有時候也會人格分裂,他能夠模仿出自己母親的聲音和自己對話,并且他也是兇手。
Bernard Herrmann是給這部電影寫配樂的人,《驚魂記》是他與希區柯克合作的巔峰三部曲中的其中一部。配樂是用了交響樂作為片頭,小提琴獨奏作為了高潮部分。每到了高潮部分小提琴不斷的高八度重復著刺耳的音,就像是晚上你關掉燈,讓電腦幽暗的屏幕虛弱的照亮房間,當音響中突然傳出《The bathroom》里的小提琴的嘯叫聲時,你除了失聲尖叫還能做什么呢?
而且電影中的「浴室謀殺」也已經成為了經典,希胖似乎很喜歡法國的懸疑片,他采用了一種叫 蒙太奇 的技法在里面,蒙太奇在法語是“剪接”的意思。這段謀殺只有48秒的時間,據說就切換了78個鏡頭,從鏡頭來看的確能看得出來兇手每一刀都沒有刺入女主的身體里,但希胖就是巧妙的運用了拼接的鏡頭,配合著驚悚刺耳的小提琴,又能感覺的到皮肉都可以被撕碎。而且前面說到整部電影拍成黑白片,還有一點是希胖說過"看到的不是惡心的死法,而是死之前醞釀的情感"。
最后這部電影有兩個細節地方讓我印象特別深,第一個是打扮成母親的Norman在殺掉Marion之后準備把尸體和車一起推入沼澤的時候,他遠望著車和尸體慢慢的沉入沼澤的同時一直在吮手指,這種無意識的習慣動作體現了Norman在處理尸體時的緊張和焦慮,直到車與尸體完全沉入了沼澤里面了之后他才露出了微微詭異的一笑。第二個是Marion的妹妹Lila偷偷的到Norman的家中調查的時候,Lila走到Norman母親房間的時候,電影給了個鏡頭,拍的是Norman母親的床,床上呈現出來的是一個凹進去的人的形狀,能知道有人在床上呆了很多年,在看完之后又仔細想想,Norman其實很早之前就把他母親殺了之后,他一直保留了他母親的尸體,所以這里就是之前Norman所說的他"臥床"多年的母親,簡直細思極恐。
· 據說披頭士樂隊1966年的專輯《Revolver》里的一首歌Eleanor Rigby的弦樂伴奏的靈感就是來自《驚魂記》的配樂。
· 電影最后的一個鏡頭是Norman向上翻白眼并盯著鏡頭。這種特寫鏡頭被他們稱做「庫布里克凝視」,以眼神來營造不安。雖然不是庫布里克最先開始用的,但是庫布里克導演的電影里多次用了這種特寫。
4 ) 其實女主角激怒了山姆母親的人格
不知道大家注意沒,其實在女主角和山姆對話的過程中,就是吃三明治的時候,當女主角談起把山姆媽媽送精神病院時山姆在椅子上市一會身子往前,一會身子往后的,其實哪時候他和他媽媽兩個人格同時存在,反應很兇的是他的母親,而身子靠后的是他自己的人格讓人看來很溫和;
還有就是山姆為什么殺女主角,我覺得并不是最后心理學家說的他母親的嫉妒那么簡單,在影片中檔那個私家偵探問山姆女主角的時候他無意中說過他母親見過她,就說明在女主角和山姆談話的時候,激怒了他體內母親的人格。
還有當偵探問是不是山姆喜歡女主角而包庇女主角時,山姆突然說沒有一個女人會影響他,這時候的山姆其實是他母親的人格。雙重人格并不是像最后心理學家說的那么簡單,他們無時無刻不在交換,很難分辨。
最后在說說片尾那個笑臉,個人感覺這才是恐怖的地方,心理學家說最好的人格占了上風,意味著他們相信山姆現在變善良了,其實他母親的那個人格才是最壞的本我,如果他以后出去這會有人接著被殺害,這有點像致命ID最后那個小男孩最后把心理學家殺死,然后所有的人格將重新全部組合,他將繼續殺人
5 ) 平行蒙太奇拍攝的典范
從一部驚悚、懸疑、恐怖電影的角度來看,《驚魂記》無疑是成功的,至少在我的眼里它是成功的。
《驚魂記》中浴室謀殺的情節早已成為了電影史上的經典鏡頭,被后世稱為運用平行蒙太奇拍攝的典范。在整個謀殺片段中,盡管連一個刀子插入人體的畫面都沒有,但是,通過蒙太奇手法的運用,仍然嚇得觀眾心驚膽戰,給觀眾帶來了赤裸裸的驚悚。45秒,78個鏡頭,刀子、人體、噴頭、簾子、下水孔,反復在謀殺者與被謀殺者之間快速切換,刀子刺向被殺者身上的不同姿勢的組接,加上噴頭中水流和簾子,下水孔間的切換,產生了導演渴望得到的一種驚悚的效果。正如希區柯克所認為的那樣:“最緊張的不是那些惡心的死法,而是在人死之前醞釀的氣氛。”
這場兇殺戲完全由近景和特寫組成,速度快、節奏快、沖擊力大,造成了兇殺場面的恐怖感和刺激性,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值得注意的是,這場戲里沒有對話,只靠動作,運用電影語言在銀幕上表述出來。它所以令人驚駭、恐懼、刺激,完全是由畫面形象的張力和信息傳遞給觀眾的。
6 ) 并非只有血腥才叫暴力
制造懸念,并非保密情節,而是注重心理上的震撼效果,讓觀眾注意力集中到人物命運的轉機上,并通過一些精心設計的細節和剪接的畫面加以實現。這部被視為西方第一部現代恐怖片,其恐怖來自于人類本身,來自于人性之惡。浴室殺人場面,由78個快速切換得刀,人體,噴頭,浴缸等特寫鏡頭組成,只有一次出現匕首一閃而過,始終沒有出現流血的直接殺人場面,卻讓人感到死亡的驚恐和殺人者的殘忍。
7 ) 《驚魂記》是長久的驚嘆
希區柯克招牌中的經典一筆,做了一次超完美的數學卷,投入80萬,首映盈利1500萬,而那是在1960年。
光線暗影在眼眶中晃動,就如現實生活中闖進了陌生與焦灼,不舒服是因要被動地感受未知或傷害,而這種操控的力量似乎是神作的,精得密不透風,強得不懼駭浪。希區柯克的影片就散發著這樣的魔力,他的隨意可以輕松地把觀眾推到始料不及的某種情緒狀態中。
《驚魂記》故事很簡單,但內容很復雜,敘事結構也很精妙,不斷變化故事主體。由設置的左右對行線兩條,展開兇案的始末,再用架構于周圍的人與物織成網狀,查案,最后揭曉謎底。
簡述故事內容,其一,從一心想要穩定感情與婚姻的女人出發,用錢說話,四萬美金主宰了女主人公的命運,為了自己與情夫美好的未來,攜公款逃跑,結果惹來“莫名”的殺身之禍。
其二,從一個有著雙重性格的精神病男人說起,情感成了罪魁禍首,見到女主人公,因為有了愛的欲望,要化身母親憤怒的冤魂,殺害讓自己心動的女人。而這之前,他一直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封藏在地下室。地下室里關著人格分裂,人鬼故事,及男孩兒到男人不幸的人生。
而幫助破案的智囊團也是身兼不同任務的“相關人員”,為了找到妹妹的姐姐,為了洗脫自己可能共謀的罪名的情人,為了替老板追回四萬美金的偵探,從各自的身份及角度帶動觀眾的思緒,掄圓了編個好聽故事。
希區柯克的驚悚文藝片被捧上神壇,是智慧與藝術的精彩融合,靠大師強力膠般彪悍的技能,把懸念與驚悚這類邊緣化的電影元素,粘貼成了上層的藝術品。放置于今日,這依然是對電影深刻的理解與詮釋。
而上面簡單的故事不過是電影真正要表達的冰山一角,最有價值的恐怕是把“精神”與“犯罪”極藝術地連在了一起。這改裝了單純唬人的驚悚裝備,胸懷了人文關懷,融入了藝術家的文藝情感。利用商業的外包裝托起了文藝與哲學的內核,這就是希區柯克的影片。即使超越了時限,曾經被驚嘆為恐怖艷情的浴室驚魂漸漸消散了,但整個電影依然感染人的魅力則像陳釀的酒香,愈久愈濃,不會消逝。
還要多提幾句,有關影片中細節的處理。從人的心理到肢體動作,從小道具到大遠景,編排得都有科學的、可探討的理論依據。而要達到懸疑效果的極致,一環扣一環的圈套是不容忽視的。最后揭底牌,也要講究語言能表現出的感染力,而這一點其實在整部影片中都能感受到,臺詞用了不少功。
留給觀眾的空間也不小,整理線索,在腦中回放,與電影互動,美妙的觀影歷程。而電影除了因希區柯克成就其名外,也讓人深深記住了男主人公安東尼.博金斯,有爭議的傳奇人物。惋惜于他的才藝,也不解于他不羈的私生活,二十多年的精神抑郁,直到患艾滋離世,迷一樣的人,電影一樣的人生。
時間無情,幸好人有感情。如浪花般的電影終究要為后來的精彩讓路,《驚魂記》會隱沒于江湖,但注定留下“經典”的身影。
8 ) 永遠的大師:紀念希區柯克誕辰120周年
最近,豆瓣上正開展“希區柯克誕辰120周年”紀念活動。希區柯克作為電影史上最偉大的懸疑大師,開創了一系列用電影語言講故事的方法,這些方法至今還被無數的影人不斷效仿。
希區柯克最擅長的,就是用電影的方式“驚嚇”觀眾,這種驚嚇,不是用血腥暴力的畫面來刺激觀眾,而是基于他對人的心理的深度洞察。所以他的故事不僅好看,而且耐人尋味,他的“驚悚片”不止于恐怖娛樂,更是電影藝術。
希區柯克與米高梅片頭獅子合影 | 圖片來自:http://dy.163.com/v2/article/detail/CS5I1VP10518D10O.html
沒有哪部作品比《驚魂記》更適合了解希區柯克的藝術特點。《驚魂記》是一部典型的希區柯克式懸疑片,在這部作品中,他親手“殺死”了一種驚悚片類型,又開創了全新的另一種。通過這部電影,我們可以窺見,作為導演,希區柯克如何講一個恐怖故事,以及,他的驚悚片為什么能稱之為藝術。
注:本文對電影《驚魂記》評論的主要觀點,來自戴錦華教授的豆瓣時間專欄《52倍人生——戴錦華大師電影課》。戴錦華教授對這部電影作了十分詳盡而有深度的解讀,原文稿近8000字。本文摘選提煉了其中一些觀點整理成文。
這個故事開始于一對男女的約會,女主瑪麗安的男友山姆在費貝爾城經營一家五金店,因要替亡父還債又要支付前妻贍養費,沒有經濟能力再婚,瑪麗安對此很不滿。
瑪麗安迫切想和男友結婚,就把公司客戶的4萬美金私自帶走,打算駕車潛逃。
潛逃的路上被老板和警察看到,瑪麗安換了一部新車繼續潛逃之路。
當天晚上遭遇暴雨,瑪麗安到路邊的貝茨旅館投宿。
旅館老板諾曼十分友善,想邀請瑪麗安到家里共進晚餐,卻被諾曼兇惡的母親粗暴阻止,只好將晚餐移至旅館客廳。
在旅館用餐交談中,瑪麗安意識到自己正步入歧途,醒悟過來,并決定次日返回公司把錢還回去。
然而,用餐完畢,正當瑪麗安回房沐浴時,一個老婦的黑影出現,拉開了浴簾,用一把尖刀將她殺死在浴室中。
到這里,電影進行到48分鐘,女主被殺死,故事從一個因貪財竊取金錢逃走的盜竊案急轉向一個謀殺案。
通過上文對故事的簡單文字敘述,也許你的好奇心就已經被吊起來了。而在電影中,希區柯克通過視聽語言,更是將故事的懸念和驚悚氛圍渲染到了極致。我們來看看,導演是怎么通過電影語言講故事的。
1. 造型空間和視覺元素
希區柯克曾經做過布景設計師,他很善于為故事搭建一個“空間”,從空間中獲取靈感。希區柯克的懸念和驚悚感常常是在空間中產生的,并且由空間支撐。
希區柯克耗時6周為《后窗》搭建的單元樓布景,《后窗》的全部故事都發生在這個“舞臺”中
據說《驚魂記》的故事產生的一個重要動機就是,有一天他路過一座路邊的汽車旅館,同時注意到那個汽車旅館旁有一座非常奇特的、詭異的哥特風格小樓,這個故事就開始在他的頭腦中形成。
影片中,幾乎每一個戲劇性的時刻都出現在這兩個空間的調度之間。
塔樓亮起的窗口上映出老婦人消瘦高大的身影,不同的人物一次又一次試圖進入那座哥特式的建筑,進入之后又發生不同的故事。
造型空間奠定了故事的基調,并且提供了故事的可信度。而且,希區柯克還很善于利用造型構建隱喻。
在諾爾曼的辦公室里面,布滿了邪惡的猛禽標本。
猛禽的標本不斷和諾曼處在同一個畫框中,構成一個非常直接的視覺闡釋,就是這個看似無害、軟弱、無助的兒子,事實上是一只邪惡的猛禽。
2. 畫面的選擇與拼接
但是另一方面,希區柯克對視覺元素的使用又很克制。
這部電影制作于60年代,那時彩色電影技術已經基本成熟了,但是希區柯克還是用了黑白電影。原因是,希區柯克不希望觀眾看到鮮紅色的血在浴缸中流淌,因為他不希望這是一個單純的感官刺激。
今天我們已經習慣了銀幕上的“血噴泉”,有太多的導演崇尚這種直接的視覺刺激,不過希區柯克認為,這種刺激是針對感官的而不是針對心理的,血腥的畫面反而會妨礙他講好一個純粹的心理故事。
同樣有趣的是,希區柯克想通過這部電影試試看,一部低成本的黑白電影在那個時代能不能賣座,結果他極為成功,這部電影只用了80萬美元的成本,卻獲得了1500萬美元的票房收入。
但是,低成本絕不意味著粗糙。電影中被寫進教科書的“浴室謀殺”場景中, 40幾秒的畫面里剪入了78個鏡頭,這些鏡頭中沒有一個“刀落血出”的暴力畫面,只通過極短極快的剪輯讓觀眾仿佛親身經歷一樣感受被殺害的女孩內心受到的沖擊感。
因為希區柯克相信,最恐怖的場景永遠不是眼睛看到的,而是存在于想象中的。
40幾秒的畫面拍攝了7天,剪入了 78個鏡頭,包含了60多個機位,這意味著數十次的重復拍攝和剪輯上的精工細作。
與其說希區柯克對畫面的使用是克制,不如說是極其挑剔。
希區柯克為電影《西北偏北》“飛機追人”場景繪制的攝影機位圖 | 圖片來自淘夢:希區柯克的電影分鏡表
3. 懸念的重重逆轉
層層推進的懸念貫穿了希區柯克式敘事的始終。
《驚魂記》的敘事線有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女主盜取巨款潛逃的盜竊罪故事線。第二個層次是在貝茨旅館中發生的,懦弱的兒子和他兇惡母親的故事線。第三個層次是黑影殺害女主的謀殺罪故事線。
在電影開始階段,我們的注意力會被攜款逃跑的女主吸引,直到女主進入貝茨旅館,又開啟一個新的“故事空間”。然后,我們又開始被“誰殺死女主”這個更大的懸念吸引。
劇情一層一層地展開,每一次展開都是對此前劇情的揭秘,同時又開啟一個新的懸念。
前一個層次的故事線又推動后一個層次的故事發展,“三個層次的故事不斷地交替延續,形成觀眾心理預期的不斷的疊加和緊張,通過一層一層相互揭示又相互遮蔽的懸念線索,來彼此交錯彼此交織,不斷地把觀眾帶入心理的誤區,又不斷給我們新的破解懸念的期待。”
“而每一種預期,每一種懸念,本身是互相遮蔽的,使我們難于去破解,難于猜透真相,直到真相在我們面前展露出來的時刻,那個時刻三條線索相匯在了一起。”
好故事能開啟一個時代的隱喻
這個故事的前半部分是一個典型的犯罪故事,少女竊取巨款潛逃,這是一種傳統意義上的犯罪,是被金錢、欲望、利益驅使的犯罪。
而后,女主被殺害,犯罪的故事轉向為另一種沒有目的的、由心理動機、精神傷害導致的犯罪故事。
故事從一個女性的有目的的欲望開始,轉向一個男(女)性的無目的的心理陰暗。從一種人人都能理解的金錢犯罪,轉變成一種更深層的、更內在的心理黑暗導致的犯罪。
戴錦華教授認為,這反映了二戰前后整個西方文化的一個重要變化,那就是古典時期的“盜竊、搶劫”故事成為了過去,根源于現代社會的一種內心的陰暗、內心的匱乏涌現出來。
“影片的絕妙之處,不僅僅在于它表現了這樣一種內心黑暗如何制造現實罪行,以致這種罪行在現實的邏輯中無法索解。”
“影片最為絕妙之處是:它巧妙地利用“電影”這種淺白的語言,成功地表現出一種難以描述的人格分裂,一種深藏在自我內心中的對峙,一種在人們內心深處的邪惡與邪惡之間的廝殺,而最后又被更大的邪惡吞噬。”
在這個故事中,希區柯克“殺死”了一種犯罪敘事形式,又開創了全新的另一種。
同時,“希區柯克的這個故事預示著一個文化史的時刻,就是在這個時刻,精神分析理論開始占據了文化的舞臺。在這以后,一種純粹社會性的現實主義敘事開始變得越來越困難,盡管現實在整個世界上依舊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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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懸疑成分就差一些,還是很好看哈
看這部電影必須回答一個經典的問題:女主角遭到刺殺時,鏡頭直面花灑,花灑每一條水痕都清晰無誤如同肉眼看著一樣上鏡。請問,攝影機是如何做到的?
神作。全面滿分。如果有任何不被打動的理由,那就是觀眾晚生了50年,受到太多這部電影50年來泛濫的影響,就像一個沒有受過高等教育的英國老婦不會覺得沙劇牛逼一樣。
呃,有那么神么……頂多是意義重大吧……
"偽"的就是"娘"!
最后那一抹笑容堪稱經典。
多年媒體的劇透轟炸讓我一直沒興趣完整看完此片。希區考克這次把自己的蠢橋段藏的很好,當然,我說的是如果沒有最后那個畫蛇添足的Shrink.
老希讓人最意想不到的懸疑經典之一。將故事串聯起來,本來以為會是與這件事相關,但最終卻變成了旅館中的兇殺:對母親話語唯命是從的兒子。然后竟又將一切推翻,轉變為警局中冰冷的表述。經典的鏡頭:雨中行車(這里迎接了轉變),浴室謀殺(唯美),早已死去的XX的骷髏孔洞的雙眼(最大震撼)
80W成本的電影業同樣可以做到流芳百世,希區柯克縝密的思維、獨特的運鏡,加重了對細節的刻畫,其隱喻也值得回味,結尾那具骷髏頭更讓人不寒而栗。據說此片開創了人格分裂電影的先河,同時也暗示了希區柯克本人的“厭女癖”。
這片兒唯一的敗筆是最后那位表情夸張、裝腔作勢的心理學家,一看就是演戲演過了的主。其實這片不被劇透的情況下看肯定很嚇人(很難做到了吧),尤其是最后女主角單身去大屋里尋找諾曼的母親那一段。浴室那場戲現在看也很嚇人。
“一個男孩最好的朋友就是他母親” 諾曼上樓扭屁股…等細節雖然早就猜到了結局,但今天第一次看依然被震撼到。
幾處嚇點被嚇:大雨迷離、浴室殺人、骷髏、片尾變態鏡頭。過譽經典。
媽呀,(影史)知名酒店竟用拖把清洗浴缸!!
我殺了我媽媽,我媽媽殺了我。
人格分裂的鼻祖,試想60年代人們看到這部電影時能有幾個不喊牛逼的
劇本和細節真是絕了,對性別的理解更是超前時代。萬圣節去看希區柯克就是no zuo no die的節奏,驚恐交加中居然錯抓了鄰座小哥的手... o(>﹏<)o
且看諾曼的last smile 毛骨悚然!
細節部分處理地相當細膩,特別是母親房間和兒子房間的對比。這片對于幾重人格及犯罪后心理創傷的運用對后世影響頗大,犯罪心理里有一集也是殺人狂兒子將母親的遺骨保留到發霉,韓國那部老師的恩惠也是。
緊張的氣氛營造得真棒!!!
#重看#作為愛倫坡的粉,希胖圓了驚懼而癲狂的夢,夜色籠罩下的“荒涼山莊”成為謎團中心,用陰影和巧妙機位砌出雙重人格(鏡像的利用),分割式構圖勾勒出分裂的靈魂;數次特寫眼睛的凝視,瞳孔的倒影,以及偷窺的視角,都宛如死神的覬覦;懸念高掛,層層推進,無法喘息。希胖曾坦言此片的深層邏輯是“讓觀眾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