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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以繼日

    評分:
    0.0很差

    分類:愛情片日本2018

    主演:東出昌大  唐田英里佳  瀨戶康史  山下莉緒  伊藤沙莉  渡邊大知  仲本工事  田中美佐子  ?

    導演:濱口龍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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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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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情介紹

      自從初戀失蹤以后,朝子便失去了生活的目標。兩年后,她遇到了一個外形與戀人幾乎一模一樣的男人。她被這種奇妙的相似所吸引,卻逐漸感受到這個年輕男人擁有截然不同的性格。

     長篇影評

     1 ) 影評|不是我還在愛你,而是我還在夢里

    在電影院看電影有一個特別好的好處,尤其是座無虛席的場次,你會特別容易克制住自己的情緒,這部電影的節奏很慢,但如果不是在電影院里看,我大概會哭瞎三次。

    第一次,麥無理由消失的時候;

    第二次,小朝遇見了幾乎跟麥一模一樣的亮平時;

    第三次,是亮平說出那句“我再也沒有辦法相信你了”;

    任何的電影,任何的觀感,說到底,其實都是個人經歷和情緒上的投射。

    過去一年算是被安利著看過最多的日本電影,不得不說的是,日本電影的敘事節奏非常慢,有些甚至抓不住它催淚的地方,有過于平鋪直敘的感覺。

    也有像《她不知道名字的那些鳥兒》那樣,一直維持強烈的厭惡感,到故事的結尾才砰的一擊接著一聲巨響,讓你在恍然大悟中流下淚來。

    《睡著吻別,醒來抱擁/睡著也好,醒來也罷》,是我在百老匯電影中心正襟危坐等著另一部電影開場的時候,就看過預告的一部電影。

    當時,我就忍不住問了自己一個極其簡單的問題——

    如果,你的生命里出現了另一個,跟那個人長相一模一樣,但性格和行事作風迥然不同的人,你會怎么辦?

    我的回答是,不知道。

    而正式從預告片切換至正片以后,我問了自己另一個問題——

    如果你遇到了那個,與過去某人長相一模一樣,卻性格迥然不同的人後,過著安穩的生活時,偶然的機會讓你重新遇見過去那個某人,你會怎么抉擇?

    我至今都沒能作出回答。

    女主做了一個讓很多人都覺得愚蠢之極的選擇:放棄了亮平,跟麥出走,接著醒悟到時過境遷,她終于意識到亮平不是替代品,而回來找亮平。

    圖片來自豆瓣

    在豆瓣上,很多人都義正言辭地表達著女主是有多“綠茶”的時候。我想說的,也僅僅只是——

    如果你也經歷過無疾而終,沒有理由,沒有解釋,沒有犯錯,沒有一切導致分手結局,卻又戛然而止的感情以后,你興許能夠最終理解那被對方倉促撕開,再被現實和生活倉促縫合的傷口里,隱藏著多大的能量。

    Move on(向前看/翻篇兒)是一種正向的情緒,但假裝翻篇兒,實際卻沒能翻篇兒其實是一種無聲的自我拉扯。

    越是無聲,越是無人知曉地深藏,蓄積的能量便越是巨大。

    因為找不到理由說服自己翻篇兒,但又迫切需要翻篇兒,因為故人與舊事均已往矣,沒有人愿意聽你再說起,你也覺得再怎么聲淚俱下地述說,都不過會讓一切成了陳腔濫調罷了。

    明明在深淵,卻還要說出那句經典的I’m fine, thank you(我很好,謝謝你),無法自救,也沒有理由呼救,這才是最致命的狀態。

    圖片來自豆瓣

    而在外人看來,偶爾泄露的情緒,在這倉促重整至波瀾不驚的皮囊映襯著,就好像某種無病呻吟一般,害怕呱噪的人們,通常只想叫它住嘴。

    亮平的出現,彌合了傷口的一大部分,當小朝在攝影展門外,伸手輕撫他臉龐的時候,他還不知那雙眼里,是他一無所知的,近乎偏執,但又悄無聲息的想念。

    圖片來自豆瓣

    他只覺得,奇怪,以為這僅僅是代表尋常的喜歡而已。

    但彌合,遠遠不是治愈。

    生活逐漸從毫無波瀾中變成了某種習以為常,但并不代表傷口已經愈合,沒有創口,但里面仍舊在發炎。

    只是彼時,大家都不知道。

    圖片來自豆瓣

    年輕一點的時候,我們都以為,失戀之所以痛苦,不過是因為青黃不接罷了。等到你經歷過讓你內心掀起過驚濤颶浪的感情后,你會知道一個更簡單的道理——

    前緣未了,后事不可強求。

    麥出現的時候,小朝的傷口還沒有徹底愈合,事情都沒有徹底翻篇兒,內心那種因為重逢而沖昏頭腦的情緒,讓她毫無防備但又早有預謀似的出走。

    想再試一次,想有個結果。

    圖片來自豆瓣

    這大概是小朝最直接的念頭,這也是我們對于closure of a relationship(關系的結案陳詞)的那種近乎原生的需要,但糟糕的是,這本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卻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也不是所有事情,都會有這么一個結案陳詞。

    戛然而止,毫無交代。是我們經歷過的,被愛這種感情最粗暴和殘忍的對待。

    所以說麥是一個極其自我的人,他只顧及到自己的感受,這種人能夠給人極其巨大的愛的迷惑。突如其來,戛然而止,又倉促出現,無法預測,不可推算。他才是主導的那個人,也只有他才可以主導,其他人都是次要的存在。

    圖片來自豆瓣

    走路有風,自帶光環,非常迷人,極其自我。

    而亮平是另一種人,或者說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人,是懂得考慮對方所需,而不僅僅是自己所需,所以跟麥不同,亮平是小朝所有朋友都一致表達滿意的男友。小朝跟亮平在一起,才會讓所有人都拍手叫好,因為亮平本身,就在說明陪伴的意義和價值。

    電影一開始就留下一個伏筆,岡崎的媽媽榮子阿姨,就說過一個叫所有人都甜到發齁的小經歷——

    年輕時就為了跟喜歡的人吃頓早餐,搭夜班車沖去再回來。

    千山萬水地趕赴與戀人的相會,大家都以為榮子阿姨見的人,是岡崎的爸爸,以為是一段你儂我儂,還能開花結果的愛情。

    圖片來自豆瓣

    但故事的結尾,告訴我們,原來那個人并不是岡崎的爸爸,只是幸好岡崎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

    也許最好的處置,就是連岡崎的爸爸,也永遠不會知道這個事情的真相。

    那一頓早餐,那一場告別,一切終于都可以翻篇兒了,以后的生活,與往事再無瓜葛,可以在正軌上航行了。

    可是,亮平卻親眼見證了一切,見證了自己費勁努力,卻還是毫無來由地被舍棄的現場。悲劇好似一場輪回,上一場輪回結束了,擊中和誘發了另一場的輪回。

    我們原以為,傷害僅僅只是一個個體上正在發生的事情,無論它如何發炎和潰爛。

    新的輪回開始了,我們才會知道,傷害本身是一種傳染病,它會在你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殘忍地啃咬下一個健全而無辜的人,把那會發炎和潰爛的傷口,傳遞給對方。

    圖片來自豆瓣

    一切才算到頭。

    我知道他們回到一起了,但我就像是一座橋,一條岔路,經過了我他們就可以happily ever after,可是,故事從來不著意提起,那一道橋,那一條岔路,其實是一個人,有血有肉,會痛也會死。

    書里還提到了一個從什么也不是的亮平前同事,到后來成為亮平新任女友的千花,書里沒有交代是怎么發展過來的,但我們都猜到了一切的可能。

    因為愛的背面,不是恨,而是毫不在乎。

    而亮平對小朝的,是深入到記憶深處的恨,因為恨而努力假裝的毫不在乎。

    恨就是恨,恨不會變成新的愛,也不能夠簡單地轉化,繼而交付至另一個人的手里。

    可是夢就是夢,不管是夢境還是夢魘,但愿你能醒來。

    因為必須醒來,過去才會過去。

     2 ) 睡著也好,醒來也罷。

    朝子路過玩著鞭炮的小孩,來到了美術館,在一幅兩個女孩的照片前停駐凝視。一個男人哼著歌從旁路邊,在朝子觀看的這幅作品前略微湊近(這個舉動是否有意呢),雖然攝像機并沒有呈現畫面,但玻璃中應該映射著兩個人的臉龐吧。朝子略微在意地向繼續移動的男人投向目光,但沒有更深的行動;男人走馬觀花似的走出了牛腸茂雄作品展。當朝子離開美術館時,那個男人剛好走在前面,依舊哼著歌。這時的朝子不只是“略微在意”了吧。

    路過之前玩著鞭炮的小孩時,不知是因吵鬧的鞭炮聲/尖叫聲無意識回頭,還是彼此的在意需要得到確認,兩人終于對視。男人走過來詢問名字,朝子回答「あさこ」,男人繼續確認是「morning」(早晨)的那個“朝”嗎?聯系影片名字將主人公取名為“朝子”也挺有意思的,之后「あさちゃん」(小朝)變成了男人對朝子的稱呼。男人叫「麥」,是讀音略特殊的「baku」。包括名字在內,兩人一見鐘情。

    即使有親友的反對,兩人也保持著高度甜蜜。但麥似乎保持著神秘,也讓人不安。雖然溫柔體貼保護朝子,卻沒有吐露自己的事情,在聚會上的暴力行為又顯得可怕。麥說要去買明天的面包時,拍攝朝子等人的鏡頭逐漸推遠,暗示著離開。第二天早上麥的遲到歸來,為之后的永久離開埋下伏筆,所以導演省去了半年的相處時光,告知了這一事實。

    兩年多后,舞臺轉換到了東京,剛從大阪調職來的亮平遇見了在隔壁咖啡店工作的朝子。這場“戀人相認”的戲劇化事件處理得很克制,但朝子在幾分鐘內經歷了等待被確認、主動確認再到積極確證的過程,最后仍是以消極相信的心理逃了出去,之后朝子采取的策略也是逃避。

    而這段期間,美術館幫求情、三人談話顧及氣氛、四人家中聚會緩解矛盾的行為讓朝子和觀眾可以看出亮平的聰明圓滑和溫柔可靠。這段情節中,有兩點值得在意。一是當朝子盯著海報在展覽外等待maya時,亮平湊了過來,朝子被玻璃上的面容嚇一跳,是因為第一次見到和亮平長得一模一樣的麥時也是這樣的場景,之后朝子用手撫摸亮平的臉,但果然不是同一個人啊;觀看展覽時也一樣;在咖啡廳三人談話時,朝子也是望著玻璃窗上亮平的臉出神。

    二是四人聚會的那場戲中,乍一看是交給瀨戶康史和山下莉緒的舞臺(其實也是事實啦),但是一直充當背景板的朝子的一席話改變了話題的風向,再由亮平把徹底相反的道路扭回來,讓這場破裂的尷尬變成了之后的佳話;而當亮平在勸說時,背景里的朝子始終在看著。所以再次在公司相見時,兩人關系的升溫并非是唐突的。

    在亮平告白時朝子并沒有做出言語上的回應,此時她已經喜歡上了亮平嗎?伸出撫摸臉龐的手究竟想觸碰的是誰呢?不久后,一席分手的電話再次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但碰巧第二天遇上了大地震,交通癱瘓,人們只能無助又孤單地在路上行走著。地震/災難的魔力是強大的,人變得脆弱想要互相依靠,苦難也就成了關系親近的契機,比如《最完美的離婚》叫住并不熟悉的人把漫漫長路變成愉悅的聊天之旅,又如《愛上謊言的女人》點滴關懷成為相識和交往的契機。所以當兩人在人群中相遇時,朝子向亮平走過去了(就像最開始麥走向朝子一樣),擁抱了亮平,并第一次呼喊了他的名字。這一次,朝子是積極的。(比較在意的是朝子的行進方向與人群是完全相反的,是為了拍攝效果?還是朝子主動尋找著亮平?)

    麥走向朝子

    朝子走向亮平

    不管是感謝也好,感激也罷,他們的感情一直持續了五年,并且非常重視讓兩人在一起的3·11地震,每個月都會去東北支持災后復興。朝子沒有駕照,所以每次都是亮平開車,即使疲憊也依舊嚼著檳榔(?),讓朝子放心熟睡著。朝子說“我喜歡亮平”,亮平回應“這是我前進的動力”。

    春代的再次出現推進著情節的發展。朝子了解到麥成為了演員,另一方面亮平也決定帶著朝子回大阪生活。朝子決定在結婚前講清自己的“秘密”,但亮平早已知曉,還安慰說長得像反而成為交往的機會,因此要感謝。當然,通過后面的情節觀眾明白亮平其實掩蓋著自己不安的心理。在電影“五年后”的一段場景是亮平和朝子看電視吃早飯的情景,(從鏡頭的呈現來看也許亮平是對電視更關注的那個),或許通過“控制”播放內容悄悄回避著晨間劇麥的出場?

    貓也是他們幸福的見證 給了不少鏡頭呢

    春代的出場除了帶來麥的消息,也說出了一句重要的臺詞,朝子沒有變,雖然看起來「ふわふわ」(柔弱),但實際是做出了決定就會執行的類型。比如,在游玩時碰巧得知麥在周圍取景,堅定地走過去又瀟灑地告別。“灑脫的”告別儀式引來了麥的關注。朝子開門見到麥的那一幕,緊接著是驚慌失措的逃離還有終于又響起的main theme,此時頗有恐怖片的氛圍。個人認為,梳油頭穿白衣的東出昌大“不懷好意”地立在門外的那一幕,可以和淺野忠信在《臨淵而立》中白床單后出現的場景相并列了。

    臨淵而立

    夜以繼日

    此時的朝子是倉皇的,但等到晚上在飯店麥“公然宣戰”時,朝子選擇了跟隨(對不起我當時已經腦補出大打出手權力逼誘的狗血劇情了)。之后兩人在車上的對話算是影片的核心之一。當麥說自己看到極光仿佛夢境一樣時,朝子有一段獨白。

    私はまるでいま夢を見て気がする
    我仿佛置身夢境
    違う いままでの方が全部長い夢だった気がする
    不 至今的一切都是一場長夢
    すごく幸せな夢だった
    一場非常幸福的美夢
    成長したような気がいた
    讓我感覺到了自己的成長
    でも 目が覚めて 
    但是 睜開眼
    私 なにもかわってなかった
    卻發現我什么也沒變

    次日,當早晨來臨時,麥問「目 覚めた?」(醒了嗎)就有一語雙關的味道了。朝子習慣了在副駕駛座醒來時詢問已經下高速了嗎,但坐在身邊的不是一直默默開車的亮平;現在所處的不是市區而是海邊。這時,朝子的夢醒了,果然愛的是亮平,果然要回去。

    另外想要提一下,高速巴士在隧道中行駛中,偶爾閃現的燈光照耀下的唐田英里佳很美;這場更遙遠的旅途朝子卻沒有睡著,而是看著窗外流動的景色,路燈一個個跑過,離目的地逐漸變近。

    這一幕實在太美了 (濱田老師快來看)

    中國古代有一個故事講述“乘興而來,興盡而返”,雖然不是很恰當,但喜歡一個人大概就是明明到遙遠東北,卻沒有與別人一同看海,窮途末路也要回去和那個人一起一直凝視著一條骯臟的河流。

    此時的觀眾已經不會再驚訝于朝子的“善變”,但擔心的是亮平是否會接受她。正如仙臺大叔說的,男人是不會原諒這種女人的。麥果然冰冷相待,且聲稱遺棄了貓。在找貓的途中,朝子拜訪了生病的岡崎,認識到了“既然是重要的人,那就要珍視”,以及岡崎母親那段專門跑到東京和喜歡的人吃早飯的故事的主人公并非是岡崎的爸爸,這樣的助攻更堅定了朝子的信念。

    下雨后朝子找貓的心情更加急切,亮平也擔心地出門尋找朝子,但依舊態度冰冷。我仔細看了兩遍,朝子甩開傘追亮平的這段遠景鏡頭中,是有光影變化的,他們跑過的地方逐漸晴了起來(想到了是枝裕和的《幻之光》 有意也好巧合也好后期也好 善用光影的導演一定好樣的)。

    從亮平沒有棄貓就可以看出,朝子當然是有回來的余地的。朝子到最后也沒有道歉,亮平也沒有原諒。但是彼此相愛,就能生活下去吧。也許兩人之間隱藏的炸彈爆炸后,相處便無須再小心翼翼;這份愛也不再是感激與回報,而是透明的真實相愛吧。睡著也好,醒來也罷,朝子已經看清了現實與夢境,堅定了選擇。

    坦白來講,糖甜的表演不出色,但她能以“素人”的身份詮釋出朝子這個復雜的角色,這其中當然是包含了不算表演的糖甜個人的成分,這也正是被導演看中的原因啊。東出昌大(特指亮平)似乎在糖甜的感染下,感覺透明感很強呢。說到表演,可能還是更喜歡渡邊大知生病后的那場戲吧。

    另外想提一下,電影當然沒有太多時間交代配角串橋和maya的愛情故事,不過可以看出兩人都有戲劇喜好,同樣性格直率,四人的持續交往當然繼續維系著他們的感情。更重要的是,在大地震的影響下,maya的舞臺劇不得不暫停,這可能阻擋了她的演藝事業,也才會有作為沒有明星光彩的普通人和串橋交往并生育的后續吧。

    對這部電影的喜愛完全是由情感支配的,三天之內摸魚看了兩遍,尤其是第一遍看完就掉入到電影的世界中。主角甜蜜又扭曲的愛情雖然具有戲劇性,但同時也覺得親近,再加上兩位可愛的人的詮釋,光是旁觀就覺得幸福了。

    分析淺陋,言語混亂,姑且還是放上來了。

     3 ) 愛情與自我的二元對立論:我即我所愛之人

    《寢ても覚めても》,睡著與醒來。

    《Asako I & II》,朝子的兩個分裂的自我。

    《夜以繼日》的三個片名都點出本片隱晦的主題:鏡面元素與二元對立。

    日夜,夢境與現實,兩個長相一樣性格卻截然不同的男人,關東和關西,過去與現在,兩組配置相似的親密友人,震前震后的日本,感性和理性,骯臟卻美麗的河流,

    和伴隨愛人分裂的兩個Asako。


    《夜以繼日》的故事骨架,是兩個再常見不過的模板愛情故事,一見鐘情VS日久生情。

    大阪的夏日,朝子在牛腸茂雄攝影展上偶遇了頂著不羈發型,趿拉著一雙人字拖的麥。她一路尾隨麥出了場館,在鞭炮煙霧的慢動作中,麥走向陌生的女孩,給了朝子一個意料之外的吻。

    雖然對兩人戲劇性的一見鐘情充滿疑慮,朝子和麥的友人,心直口快的春代和大大咧咧的岡崎,還是很快適應了四人一起玩鬧的日常。

    朝子和麥的愛情,充滿情欲和占有欲。麥會一腳踹開在夜店打朝子主意的男人,而朝子也會在車禍后,和麥躺在高速中間大笑著接吻,看呆一群圍觀的熱心群眾。

    而麥的危險性,不止于這種波西米亞式的激情。在麥出門買面包卻徹夜未歸后,朝子從岡崎那里了解到麥會時不時消失的特點。雖然隔天早上空手而歸的麥,向朝子保證自己無論如何一定會回來,半年之后,他還是像朝子擔心的那樣,出門買鞋后徹底從朝子的生活中消失。

    兩年之后,東京的秋天。和過去徹底切斷聯系,在咖啡店工作的朝子,遇見了和麥長得一模一樣的上班族亮平。亮平短發,穿風衣,溫和禮貌,除了那張和麥一模一樣的臉以外,和麥沒有任何相似之處。朝子對亮平只有心驚,亮平卻喜歡上了這個有些神秘的女孩。

    同樣是牛腸茂雄的攝影展外,亮平體貼地幫助了朝子和室友真允。亮平將同事串橋帶入這個小圈子后,一個新的四人團體建立。

    時間流動,亮平和朝子的關系經歷了單戀,接受,逃避,和311地震后的復合,走入了穩定甜蜜的同居。

    五年之后,東京的夏天和大阪的夏天。朝子穩固安定的日常,在與春代的重逢之后變得搖搖欲墜。麥如鬼魅般毫無預兆地出現,向朝子再次伸出手,朝子不得不直面過去,直面不知是美夢還是夢魘的非現實。


    《夜以繼日》對兩位男主角的展現,是非常二元極端的。從形象上,七年前的麥長發凌亂,而亮平的發型總是一絲不茍。曾經愛穿白色T恤的麥在七年后穿著白襯衫歸來,而亮平令人印象深刻的服裝總是深色,深藍色的西裝,深藍色的短袖T恤,和影片最后被雨浸濕的灰色家居服。

    性格上更是天差地別,麥狂妄浪漫,游離世外,是一個典型的性感壞男孩形象。而亮平,工作努力生活認真,是體貼靠譜的居家好男人。

    麥出現的場景,借助影音手段,變成一場超現實的迷夢。七年前的夏日戀曲伴隨著煙霧和慢動作,七年后的重逢,則采用一種恐怖片的拍法,“提純”的場景設置,用變音的Main Theme營造出一種打破日常的心跳感。

    而亮平的場景,都是略微雜亂又令人心安的生活化碎片,看新房時窗邊的輕輕一吻,洗碗時手沾泡沫的擁抱。

    如果說麥是一場不能永遠做下去的白色美夢,亮平可能就是現實中一個顏色較深的影子,是麥的鏡面反射。幾個反射鏡頭,咖啡店窗玻璃,照片相框,都可以看出亮平對于朝子而言的這種“reflection”意義。

    兩個男人長相相似,性格極端反差的設定在三角愛情故事中并不少見,但選用同一個演員出演,同時在影像風格和隱喻上做文章,讓看似老套的人設添上一絲驚悚寓言的味道。

    女主角朝子,在面對兩個不同愛人的時候,其實也有著不同的人格。外表上看,朝子像個純白的瓷娃娃,嫻靜內斂,但那與她風格不搭的黑色全包眼線,透露出隱藏的陰暗氣質。

    好友評價朝子是認定一件事情會不擇手段做到的人。七年前偶遇麥的時候,朝子就是那個主動尾隨的勇敢者。和麥在一起時的她,激情而熱烈,帶著一種不管不顧的決絕。

    愛著麥的朝子I,其實和麥是很相似的。麥不負責任,有一種浪漫主義的沖動,會毫無征兆地消失去看極光,又毫無征兆地強勢回歸,敢于當著前女友現任的面邀請她一起出逃。而朝子I,會拋下家庭和責任,拋下貓咪,跟隨著砸爛手機的麥,義無反顧地將自己的手機也扔出窗外。

    朝子I與麥,共享著一種內心深處的原始沖動。所以朝子對麥的念念不忘,或許不全是因為愛情或激情,可能還存在一種同類相吸和內心掙扎已久的身份認同。

    我愛你,因為我就是你。

    而和亮平生活的朝子II,是將過去的朝子I埋葬后的表人格,是朝子最擅長扮演的形象。得體大方,安靜少言,對朋友周到,對工作認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亮平的絕配女友。

    但就算扮演得再好,聽到麥在附近公園的那一瞬間,朝子I從朝子II的軀殼中掙扎而出,不顧一切向曾經的愛人奔去。


    如果真實的朝子愛的從來只是麥的話,為什么朝子最后還是回到了亮平身邊?

    我的理解是,回到亮平身邊的,是朝子I。

    再次破繭而出的朝子I,和麥還有一處共同點:自私。當她醒來發現麥將車開到海邊,對比之前相似場景下亮平的行為,朝子領會了和亮平在一起對自己的好處。

    所以我不認為朝子的突然反悔是醒悟自己愛的是亮平。更多像是一種自我為中心的,評估后的最優選擇。

    在門框這面扭曲的鏡子中,朝子的身影再次模糊了起來,或許這就是朝子I再次戴上朝子II面具的過渡。

    除開男女主角,本片的配角也互為鏡像對照。大阪時期的友人,春代心直口快道破一切,而岡崎,從他的舉動和片尾病床上的凝視,可以視作悲情單戀者形象。

    而東京時期的友人,同樣的一男一女,串橋直言不諱到可以在第一次見面時大抒對真允演技的不滿,而真允對亮平的深情,雖然沒有明確蓋章,卻能從初見時的刻意解釋,到挺著孕肚在亮平車后的奔跑中流露。


    《夜以繼日》用對立又互為鏡像的兩位男主,分裂的女主,和一眾具有功能性的配角,提出了一個關于愛情的殘酷二元論:吸引力和可得性。

    對于朝子來說,愛情就是這樣一個二選一的問題。要性感危險的初戀還是溫柔靠譜的伴侶,要迷幻的冒險還是塵世的生活,要熱烈的人格還是沉穩的自我。

    或許我們可以慶幸,真實世界中的愛情不是單純的非A即B。但朝子的故事提出一個對于愛情的大膽解讀,它是一種不純粹的混合物,混合著自我投射,性吸引,荷爾蒙,舊日愛人的借尸還魂,感恩和依靠。


    影片對于愛情的另一個有趣解讀,用不同視角展現出愛情中的power play。

    朝子初見麥時,是在自動扶梯上的仰視視角。

    朝子與麥的初吻,和七年重逢后的吻,都是麥占據高位,主動而帶有侵略性。在這段關系中誰是主導者,而誰是服從者不言而明。

    亮平初次向朝子表明心跡是在公司的樓梯。朝子站在階梯之上,遠遠高過身高過人的亮平。即使兩人接吻,也是朝子在上,與亮平視線齊平。在這之后,亮平與朝子的重逢擁抱,喬遷之吻,都在水平的高度上,兩人的關系從一方高位到趨于平等。

    有趣的是,當朝子重回亮平身邊,在找貓的這一幕中,變成了亮平在高處俯視朝子。兩人的權力關系倒轉,變成了由亮平決定要不要接受朝子。

    三角關系+權力高低位,愛情的幾何感顯得有些荒謬。


    影片最后,朝子如愿以償回到了亮平身邊。然而,這個故事絕不是一個Happy Ending,失去信任之后兩人的關系已經像窗前那條骯臟美麗的河流,表面光鮮暗流涌動。

    還有兩個細節表明這不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朝子在大阪和麥糾纏,在東京和亮平安穩地生活,但在故事最后,隨著亮平的工作調動,兩人再次回到了大阪。地點的變化暗示心境的改變,也象征著宿命般的不安因素。

    而岡崎的母親,向朝子袒露,自己曾講述的那個浪漫小故事的主角并不是丈夫。這番話一方面給了此次出軌的朝子一些心理安慰和借口,另一方面,也為她未來可能的不安分提供合理性。

    骯臟美麗,不安不忠,對過去耿耿于懷,對傷害過自己的愛人反而念念不忘,愛上同一個人然后變得只愛自己,或許這就是我們每個人的愛情故事。

     4 ) 《夜以繼日》:反“作者”的作者性

    前男友如幽靈般再次出現,這不只是困擾著朝子,同樣也是所有女性曾經面對過的難題。尤其當前段戀情有過刻骨銘心的記憶,遺忘的強力會在回憶到來后束手就擒;因為愛原屬于一種記憶的東西。

    《夜以繼日》的妙處在于,朝子的前男友和現男友是同一人——這是由同一演員表演導致的結果,還是現實可能如此?——雖然我們更愿相信發生在與電影所平行的日常世界非中,長相相似更有可能。

    這并非少見:一個女人因為在男人看到了前男友的影子而愛上他,如果她曾經無法割舍前段戀情,這種愛的情感會顯得更加盲目和復雜:她到底是在愛現在的男人,還是回味前一段已經消失的舊情?

    這正是一開始便擺在朝子面前而她沒有意識到的問題,隨著前男友(鳥居麥)幽靈般浮現,她必須面對它了。濱口龍介起初將問題遮掩起來,然后再一步步將其揭示,敘述的重心于是轉入朝子的內心。

    朝子的內心依然隱藏著劇烈的波動,即便是她自己也無法參透它,自然也就不必提及如何讓觀眾通過影像感知到了。濱口龍介做的工作正在于此:去探照人內心幽暗的區域,僅僅通過人物外在的行動。

    鳥居麥首先登門拜訪,朝子受到了驚嚇。我們并不知道鳥居麥真得找到了朝子的家,還是一切出于朝子在焦慮狀態下的個人幻想。然后,鳥居麥再次出現在朝子和丸子亮平聚會的地方,如同幽靈一般。

    整個劇情在此滑入了超現實或者說靈異。按理說鳥居麥很難定位到朝子行蹤才是,這說明朝子幻覺的可能性更大。她的內心發生著劇烈沖突,要在兩個男人間做抉擇,這通過后半段的影像得到了呈現。

    因此,朝子拉起鳥居麥的手,逃離聚餐;然后又莫名在行車途中告訴鳥居麥她要回到丸子亮平身邊。這種矛盾與其是朝子真實的想法,不如將其看成是朝子內心的沖突通過影像的方式得到了外在呈現。

    如果說電影前半段走的是日常的現實主義風格,那么后半段則不斷滑入超現實的氛圍,前后兩段在影像質感上沒有差別,只能從情節發展上推斷(或感知)到影像的情感內核已經(或正在)發生變化。

    濱口龍介沒有選擇黑澤清式的構筑靈異影像的方式:將超現實元素置入日常生活的場景(《岸邊之旅》),或者如深田晃司那般構筑幽冥影像:直接在日常生活上劃開幽靈般的縫隙。(《臨淵而立 》)。

    濱口龍介通過故事設定(兩個相貌同一的男人)和情節(突然離開又歸來)達到相似目的,不是在影像風格上。濱口龍介在《夜以繼日》中放棄了對影像風格的建構,讓導演意識盡量不滲透在影像中。

    因此《夜以繼日》在表現女性情感沖突上是極為內斂的,濱口龍介想取得現實一般的質感,如同他在《歡樂時光》中做的那樣。不同的是《夜以繼日》進入了情感內核,不再流于前作日常生活的表層。

    很難說這種放棄導演個人意志的意圖是好還是壞。一方面它開放了感知,將詮釋可能性交予觀眾,另一方面則向藝術電影的本質概念“作者性”提出挑戰:這是為何不少觀眾認為電影狗血或電視化的原因。

    濱口龍介實非不必遭受此種指責。電視化也許是他的手段,狗血也許是想對觀眾觀影經驗提出挑戰,誰能說得清呢。但好在,情感漩渦中女性心理的“刻畫”仍然值得大加贊賞,這是整部電影的真正價值。

     5 ) 食夢貘與少女

    2019.12.4想看,2021.5.4看過。短評寫不下了,但長評也寫不動。

    空洞的無機質狀態是凡人本性,由此而發的本能,是祈求虛幻神祇填補上先天陷落的那一處。有陷落得淺的,也有陷落得深刻的,在填補意愿的程度上也不盡相同。

    朝子與世界保持著距離。比如總是站在真矢家廚房窗口的背后,看櫥窗前的一出好戲。比如待人處世缺乏激情,只用最低限度的力氣浮行。喜歡麥,這不是坦誠的,有刻意入世的心思,因而尋求無縫的契合最終落空。麥也是食夢貘對少女的侵襲,隨意出現與消失,像調皮沒心腸的小獸。摩托疾行出車禍,躺在公路上擁吻,和在被單的籠罩下擁吻沒什么不同——不需要他人的二人世界,自在飛花輕似夢。

    夢在少年時容易,隨著成熟漸漸抽身。化身為獸的麥也以少女的夢為食。朝子不諳世事,自愿陷入綺夢,獻祭。后段,在現代都市遇到亮平,是從夢轉到現實的折點。最開始逃避,借由地震確認關系,(但不是情感交付),去東北后才確鑿了“喜歡”。猜測,轉折的重要因子形成于夜幕降臨,女孩從睡夢中混沌清醒,旁側有人清晰說出到家——由此完成信任感的交付,先天空缺的一處被填補。但填補的質料是現實性的,不是食夢貘激情又虛幻,若即若離又充滿誘捕的蠱惑。

    飄浮的魂靈,實在的肉身,只能有一個能得到償補。朝子內心更崇尚前一種,不拘泥規則,任性自我,因此在麥再次出現時,奮不顧身地追隨。另次兜轉,曾是食夢貘的麥無法給逐漸落地的少女確鑿的信任,因此二次落空(第一次落空來自食夢貘不聲不響地離開;麥的回歸不再是食夢貘的形象,而是朝子對麥食夢貘形象的想象——原先被填補感得以喚醒,延宕)。

    p.s. 今天才知道濱口的前一部原來這么長!看看隔壁日韓影片在拍啥吧,我們連個老套的間諜片都拍不出新花樣。。。

     6 ) 《夜以繼日》電影劇本

    《夜以繼日》電影劇本

    文/〔日本〕田中幸子、濱口龍介

    譯/徐怡秋

    1.大阪,人潮熙攘的街道(傍晚)

    大阪街頭。通過十字路口的人群大多半袖打扮。路上車流如梭。環繞著中之島的河上水靜無波。銀幕上可以看到位于中之島的國立國際美術館。一群中學生正在一旁的小路上玩煙花爆竹。身著半袖衫的泉谷朝子(21歲)從這條小路上走過。

    2.國立國際美術館內(傍晚)

    小會場里正在舉辦“牛腸茂雄攝影展”。朝子逐一欣賞著攝影作品。她在一幅“雙胞胎姐妹”的照片前停下腳步。

    朝子看得入了迷。這時,忽然傳來有人哼歌的聲音。朝子朝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她的身邊站著一位個子高高的長發男子——鳥居麥(22歲)。他正在哼的是法國童謠《我弄壞了單簧管》。朝子不由得笑了笑。

    3.美術館的入口一美術館前面的小路

    朝子從前臺拿了一份攝影展的簡介。剛才那名個子高高的男子(麥)從她身后走過。

    朝子走上自動扶梯。前方傳來和剛才同樣的哼唱聲。朝子抬頭望見了麥的背影。

    ※※※

    朝子走出美術館。走在她前方的麥朝著國際美術館后面一條冷冷清清的小路走去。

    朝子向相反的方向走去。突然,一陣爆竹聲響起。那群中學生發出一片吵嚷聲。朝子嚇了一跳,她轉過身。

    好幾個爆竹被同時點燃。中學生們紛紛逃散,他們從朝子身旁跑過。在爆竹的濃煙對面,麥也停下腳步轉過身。麥與朝子的視線交會在一起。

    爆竹一個接一個地燃放。

    兩個人的胸前彌漫著爆竹燃放的濃煙。

    他們隔著爆竹凝視著對方。麥向前踏出一步。他一直走到朝子面前。朝子整個人都僵住了。

    麥:你叫什么名字?

    朝子:嗯。泉谷朝子。

    麥:朝子的朝是朝陽那個朝嗎?

    朝子:嗯,是的。

    麥微微一笑。

    麥:名字真好聽。

    朝子著迷般地凝視著麥。

    朝子:你呢?

    麥:我叫BAKU。

    朝子:BAKU。BAKU寫成漢字是——

    麥低頭靠近朝子的臉頰。親吻朝子。

    距離二人稍遠的地方,最后一顆遲遲沒有動靜的爆竹突然炸響。朝子嚇了一跳。不過,她馬上閉上眼睛。二人持續熱吻起來。

    4.烤肉店(夜晚)

    岡崎站起身,敲著桌子。

    岡崎:這怎么可能呢!

    麥和朝子并排坐在一張四人桌前。朝子的對面是岡崎(22歲)。周圍的客人全都望向岡崎。

    岡崎察覺到眾人的目光,他坐下身,輕聲說道——

    岡崎:這個世界上,怎么可能會有人這樣開始一段戀情呢,你當我傻啊!

    麥: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反正事實就是這樣的。對不對?

    麥笑著望向朝子。朝子點了點頭。

    麥:我聽阿朝一說,喲,這不跟你在同一所大學嗎!

    岡崎:欸?你是哪個系的?

    朝子:啊。

    這時,春代(21歲)風風火火地走進店里,坐到麥的對面。

    春代:你就是那個叫BAKU的家伙吧?

    麥:對。我就是BAKU。

    春代:你啊,還是先學會大口大口地吃東西吧。阿朝,這家伙果然跟我想的一模一樣。

    朝子:春代。

    春代:長得的確是不錯。不過,阿朝,他這,不行啊。

    岡崎拍了拍春代的肩膀。

    岡崎:喂,春代。

    春代:呀,岡崎。你在這兒干什么呢?

    岡崎:我說你這家伙,你就這么直接稱呼學長的名字嗎?

    春代:叫你岡崎有什么不對的?你不就叫岡崎嗎?你要是不想讓別人叫你岡崎,就趕緊換個名字。對了,你在這兒干什么呢?

    岡崎:這不,這家伙說要給我介紹一下他的女朋友。

    岡崎用手指了指麥。

    春代:嗯?你們倆是什么關系?

    岡崎:怎么說好呢,我覺得我好像是這家伙的房東吧。

    春代:房東?

    岡崎:他現在就住在我家二樓。算是我的一個遠方親戚。

    麥用手指了指春代和岡崎。

    麥:岡崎,你們倆認識是嗎?

    岡崎:我們倆以前在一個社團。

    春代:那個社團就只會搭訕女生,我早就不去了。

    岡崎:喂,還能不能好好說話啦!

    麥:那,你跟阿朝也是朋友?

    春代:我們可不是普通的朋友。這是我閨蜜。

    麥看了看朝子。朝子點了點頭。

    麥:欸?那這可真是命中注定的啦。

    朝子望著麥。麥笑著望著朝子。

    麥:是不是命中注定的?

    朝子凝視著麥。春代望著朝子,搖了搖頭。

    5.俱樂部(夜晚)

    麥是場上的DJ。他一只耳朵上掛著耳機,一只手撥弄著桌子上的小吃。人們在麥播放的樂聲中舞動著身體。岡崎也在舞動的人群中。朝子和春代坐在角落里的一張桌子旁,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岡崎走過來,低頭湊到朝子的臉旁。四周聲音嘈雜,岡崎提高嗓門大聲喊道——

    岡崎:你不跳舞嗎?

    朝子:我又不會跳。

    岡崎:那還不簡單。

    岡崎抓住朝子的胳膊,把她帶到舞池里。

    岡崎:你想怎么跳就怎么跳!

    岡崎胡亂地舞動起身體。朝子目瞪口呆。

    岡崎:就這樣!

    朝子一臉困惑地擺動起身體。朝子和岡崎開心地笑著。春代望著他們。曲風忽然變了。音樂一下子變得悠揚舒緩。岡崎和朝子向四周望了望。一對對男女開始相擁而舞。岡崎一臉戲謔地慢慢向朝子靠近。就在這時,一個帶文身的男子走過來,插到岡崎和朝子中間。

    文身男子開始在朝子身邊跳舞,就在他想要貼近朝子臉龐的那一瞬間,一下子被人踢飛開來,倒在舞池中央。

    將文身男子踢飛的正是麥。岡崎大吃一驚。他向DJ臺上望去,臺上已經換成另外一名DJ。文身男子站起身,瞪著麥。圍觀者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倆身上。文身男子被麥的氣勢壓倒,轉身離開。朝子凝視著麥。

    麥走到朝子身邊,一把摟住朝子。就在朝子想要將整個身體靠近麥的懷中時,春代擋在麥的身前,搶先抱住了朝子。

    麥笑了笑。

    麥走向岡崎,作勢想要抱住他,岡崎跑開了。春代抱住朝子,兩個人隨著音樂聲開始旋轉。春代在朝子的耳邊說道——

    春代:阿朝,那可不行啊。那家伙是最不能交往的類型啊。

    朝子:春代。

    春代:我簡直都能看到以后你會怎樣為他流淚。

    朝子:BAKU要是寫成漢字的話,是麥子的麥。

    春代:嗯?

    朝子:聽說她妹妹叫MAI,寫成漢字的話,就是米。

    春代:這什么鬼?怎么他們都這么喜歡碳水化合物啊。

    朝子:聽說他爸爸是在北海道專門研究谷物的,所以——

    春代:阿朝,身為閨蜜,你可要聽我一句。

    朝子:他這名字不錯吧?BAKU,寫成漢字就是麥子的麥。

    春代:趕緊跟他分手吧。

    朝子:我覺得這個名字特別棒。

    春代:我這可是因為擔心你才說的哦。

    兩個人擁抱在一起旋轉。

    6.汽車修理廠

    麥穿著一身連體工作服,正在修理摩托車。

    麥:真的假的?阿朝,你從來沒有見過大海嗎?

    朝子:嗯。不過,要說起來,我應該算是個山里娃。

    麥笑了。朝子坐在修理廠的角落里。

    麥:你上了大學以后也一直沒有機會去嗎?

    麥笑著問道,他手邊一直在修車。

    朝子:要是這么說的話,怎么說好呢?反正我從來沒有仔細看過。

    麥站起身,敲了敲摩托車。

    麥:阿朝,你猜這是誰的摩托車?

    朝子:什么?

    麥笑了。

    7.公路

    麥騎著摩托車。朝子坐在他身后。兩個人都戴著不擋臉的頭盔,飛馳在高速公路上。朝子緊緊地摟著麥。

    在他們行駛的公路旁逐漸浮現出海面。

    春代(畫外音):說到底,我壓根兒就不相信什么一見鐘情。

    岡崎(畫外音):還是算了吧。說到底,這種事兒壓根兒就不是旁人說話能管用的。

    8.章魚燒店

    岡崎在店里一邊烤章魚燒,一邊接待顧客。春代正坐在店前吃章魚燒。

    春代:本來阿朝就不是那種能讓人一見鐘情的人。這她居然都能相信,真是沒話說了。

    岡崎:哪里哪里,我覺得朝子還是非常非常可愛的。

    春代:怎么搞的?敢情你也是看臉的啊?

    岡崎:你說什么呢?您的咖喱奶酪章魚燒好了,一共700。

    春代:其實我也明白。

    春代嘴里塞滿了章魚燒。好像被燙到了。

    9.公路

    摩托車倒在道路中央,車身已經嚴重損毀。

    朝子躺在公路上。她抬起手,橫躺著將頭盔摘了下來。身旁的麥和她一樣也平躺在公路上,身體擺成一個大字。朝子轉過身,他們的視線交織在一起。麥也摘下頭盔。他望著朝子笑了。

    朝子也笑了。兩個人越笑越大聲,他們伸出手,兩人的手拉到一起。身旁的摩托車的車身已經摔癟了。

    朝子(畫外音):我從來不知道,原來還有一個這樣的自己。

    麥依舊躺在公路上,他把朝子拉到自己身邊,親吻朝子。朝子立刻回吻。兩人躺在公路上熱吻起來。

    朝子(畫外音):我正在戀愛。一輩子只有一次的戀愛。

    逐漸開始有人聚攏過來,但是兩人依舊熱吻不已。

    10.岡崎家,院子

    麥把剛洗完的衣服先疊一疊,然后在膝蓋上拍兩下。朝子也模仿著同樣的動作。

    麥:這樣拍一下再晾就不會起褶子了。

    朝子:是嗎。

    岡崎:別在那兒卿卿我我的啦!趕緊干活兒!

    岡崎正在二樓的陽臺上拍打棉被。

    岡崎:我說你們兩個,趕緊給我起來干活兒!趕緊給我抵債!

    岡崎從樓上扔下來一條白床單。

    麥和朝子笑著接住床單。

    榮子(52歲)把茶水端到廊下。

    榮子:不過,幸好你們兩個人都沒有受傷。這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岡崎從樓上走下來,他走進一樓的起居室。

    岡崎:媽媽,到底有什么可大幸的?那可是,那可是我的摩托車啊!

    榮子:要是朋友平安無事都不能讓你開心的話,可就難怪你交不到女朋友啰。

    岡崎:這兩件事扯不到一起吧!

    春代:嘿。

    春代捧著西瓜,推開岡崎家的大門。

    岡崎:噢,你來啦!

    岡崎想要從門廊走下去的時候跌了一跤。大家一陣哄堂大笑。

    ※※※

    夜晚。朝子、麥和榮子坐在門廊上吃西瓜。

    岡崎和春代在院子里放煙花。朝子似乎有些醉了,她微笑著望著院子里的兩個人。麥將啤酒遞到榮子面前。

    麥:榮子。

    榮子:哎呀,麥君,謝謝你。

    榮子拿起杯子,麥幫她倒滿啤酒。

    春代和岡崎走到門廊上。

    岡崎:喂,不要人家叫你一下名字臉就紅了好不好。看著好難受啊。

    榮子:你說什么呢。不管怎么樣,媽媽也是個女人哦。每個女人聽到一個好男人叫自己的名字都會臉紅的。

    岡崎:快別說了,別說了。

    榮子:朝子肯定也會臉紅的吧?

    榮子用手指了指朝子和麥。大家全都笑了。

    榮子:真好啊。讓我想起我年輕的時候,那會兒我也曾經坐著新干線跑去東京,就只為了想要和他一起吃一頓早飯。

    春代:欸,沒想到您那么熱血啊。

    榮子:在阿佐谷的一間小公寓里,急匆匆地吃了一頓飯以后就趕回來了。一旦身處戀愛之中,光是這樣就已經覺得幸福得不得了了。

    岡崎:快別說了。我可不想聽自己爸媽的戀愛史。

    春代:你是戀母狂嗎,岡崎?

    岡崎:你要是被你媽媽一個人拉扯大,肯定也是戀母狂的好不好!

    春代:怎么著,你這算倒打一耙嗎?

    大家全都笑了。朝子看上去很開心。麥也笑了。收音機里播報緊急新聞。“八王子一帶發生無差別傷人事件,犯人己被警方逮捕,但是受害女性現已身亡”。

    榮子:哎喲!

    岡崎:怎么又出這種事了。

    春代:前一陣子在秋葉原剛剛發生的也是這種案件吧。

    榮子:這一來,那姑娘的父母家人肯定都難過死了。

    大家正在聽收音機。麥站起身,走下門廊,穿上涼鞋。

    朝子:BAKU,你去哪兒?

    麥:啊,我去買點兒面包。

    岡崎:我說,你不是剛吃完晚飯嗎?

    麥:我去買明天的早餐。奶油面包。阿朝,你也要一個吧?

    朝子:我要一個不甜的。

    麥回過頭笑了笑。他揮了揮手。朝子也揮了揮手。不知為什么,所有人都默默地目送著麥漸行漸遠。

    春代:莫名其妙。

    朝子:BAKU好可愛。

    朝子笑了。春代嘆了口氣。

    榮子:真好啊,真是好。

    朝子:嗯。還行吧。

    榮子:好了。今天就到這兒了。

    榮子站起身,拍了拍岡崎的肩膀。兩個人開始收拾屋子。朝子和春代并肩坐在一起。

    朝子的頭枕在春代的腿上。朝子的鼾聲響起。春代輕輕地將朝子的頭挪到一旁,她站起身,幫忙一起收拾屋子。朝子躺在榻榻米上。沉睡的面龐看上去十分幸福。

    11.同上景,起居室一門廊(清晨)

    朝子睜開眼睛。她還躺在昨晚的位置上。身上蓋著被子。

    朝子站起身,四下望了望。

    起居室己經被收拾得整整齊齊。

    朝子離開起居室,走上樓梯。

    ※※※

    朝子走進房間。

    朝子:BAKU。

    沒有人應答。陽臺上的窗戶開著,岡崎走過來,他手里拿著一個小噴壺。朝子嚇了一跳。

    岡崎:噢,你起來了。

    朝子:現在幾點了?

    岡崎:六點多了吧。

    朝子:BAKU呢?

    岡崎:要是他不在下面的話,就是還沒回來。

    朝子:欸?

    岡崎:不用擔心,沒事兒的。

    朝子:可是,他不就是去買個面包嗎?怎么可能還沒回來。

    岡崎:不不不,這種情況很常見。他時不時地就會出門一兩個星期不回來。

    朝子:這樣啊。

    岡崎:人都有想要自己一個人待會兒的時候吧。而且他爸爸現在正病著呢,好像還挺危險的。

    朝子望著岡崎。

    岡崎: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朝子沒說話,她跑下樓梯。岡崎嘆了口氣。他來到陽臺上,開始給陽臺上的花架澆水。岡崎無意中向外望了一眼,他臉上露出微笑。在門前的小路上,麥和朝子正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12.岡崎家門外,小路(凌晨)

    朝子緊緊地抱住麥。

    朝子:BAKU,BAKU——

    麥:對不起。我在面包店買完面包以后,回來的路上發現了一個特別老的澡堂子,我就進去了。然后在里面認識了一個叫米田的大爺,我們倆一下子聊上了勁兒,就去他家喝了兩杯,結果就那么睡著了……

    朝子:BAKU——

    麥:對不起,我把面包送給米田大爺了。

    朝子:誰要聽你說這些!

    朝子眼看就要哭出來了,她用力拍打著麥的后背。

    麥緊緊地抱住朝子。

    麥:沒事兒的。就算有時候會遲一些,我最后肯定會回來的。不用擔心。

    朝子:嗯。

    麥:阿朝,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麥抱著朝子轉起圈來。

    朝子大笑起來。岡崎望著兩人。

    朝子(畫外音):半年后,麥說要出去買鞋,然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朝子破涕為笑。看上去十分幸福。

    影片片名 夜以繼日

    13.東京街頭

    字幕:過了兩年 又多一點點

    在辦公樓林立的街頭,有一個公司的招牌看上去風格明顯不同,那上面寫著“日本酒制造商·紅錦”,字體十分莊嚴。

    14.日本酒制造商·紅錦,東京分部

    不愧是老字號的釀酒商,公司前臺的展示柜里陳列的都是讓人感覺非常熟悉的酒瓶包裝、吉祥物和海報等等,還有公司各個時期的商品。展柜前,課長正在與一位白人顧客交流。他手里拿著一個“元祿之酒(復元酒)”的空瓶。

    課長:這是我們根據三百多年前的記載釀制成功的江戶元祿時期的復元酒。與現代的工藝相比,配料用水只有一半左右,所以成酒會呈現出非常漂亮的琥珀色。

    酒瓶旁邊有一張琥珀色酒水的照片。

    翻譯將課長的話譯成英語。

    ※※※

    一位西裝領帶打扮的青年正在會議室里收拾桌子。一位女員工從門口探了下頭。

    女員工: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在這兒收拾。

    丸子亮平(25歲)回過頭來,他的長相與麥一模一樣。

    亮平:啊,沒事兒沒事兒。

    女員工:剛從大阪過來就讓你干這些雜事兒,真對不起。

    亮平:哪里哪里,我才剛剛入職。這些事兒算不得什么。

    女員工指了指桌子上的咖啡壺。

    女員工:那個咖啡壺是樓下咖啡店的,一會兒他們的店員會過來收。

    亮平:啊,好的。

    女員工:這兒的咖啡可好喝了。要是壺里還有的話,你可以嘗嘗看。

    亮平:啊,謝謝!

    女員工離開了。亮平繼續收拾桌子。

    ※※※

    房間收拾好了。亮平倒光了壺底最后一滴咖啡。他把咖啡端到嘴邊。

    亮平吸了口氣。

    門外傳來一陣聲響,亮平轉過頭去。一個人(朝子)站在門口。朝子呆若木雞。

    朝子疑惑地望著亮平。

    亮平:請問——

    朝子的身體完全僵住了,她一動不動地望著亮平。

    亮平(關西方言的聲調):您是哪位?

    朝子:我是云丹奇跡的。

    亮平:嗯?您說的是,云丹什么?

    朝子:我是一樓咖啡店的。

    亮平:啊,咖啡。對了,咖啡壺,咖啡壺。

    朝子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朝咖啡壺走過去。亮平一邊望著朝子,一邊向窗邊走去。

    亮平:咖啡很好喝。我感覺你們的水好像跟別家的不一樣。

    朝子收好咖啡壺。

    亮平站在窗邊,背對著朝子繼續說道——

    亮平:我們公司是做日本酒的,所以我很清楚水有多重要。水就像命一樣。公司附近能有一家店喝到如此美味的咖啡,實在是太棒了。今后也請您多多關照啊。

    朝子:BAKU。

    亮平:欸?

    朝子:BAKU?

    朝子注視著亮平。

    亮平一臉訝異的表情。突然,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

    亮平:啊,是動物園嗎?

    這下輪到朝子一臉訝異。亮平隔著玻璃窗向外望去。他用手指著窗外。亮平手指的地方是皇宮外苑。

    亮平:哦,那里果然是動物園啊。不過,從這兒能看得到貘(注1)嗎?

    朝子走到亮平身邊,她站在窗邊望著亮平。

    朝子:你是第一次來東京嗎?

    亮平:以前出差也來過幾次,不過住在這邊還是第一次。

    朝子:你是哪里的人啊?

    亮平:啊,姬路的。我在大阪上的大學。對了,貘在哪兒了?

    朝子:你有兄弟姐妹嗎?

    亮平:啊,我是獨生子。你是在搞什么問卷調查嗎?

    朝子:你叫什么名字?

    亮平:嗯。丸子亮平。

    朝子望著亮平。

    朝子:明明就是BAKU嘛。

    亮平:欸?我嗎?你是說我長得像貘嗎?

    朝子像是受到什么打擊似的轉身離去。

    亮平一個人一臉不解地站在原地。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15.亮平的公寓(夜晚)

    一片漆黑。隱隱約約地傳來一陣對話的聲音。房門打開,亮平一邊打著電話一邊走進屋內。

    亮平:媽媽,多謝您的關心,不過能不能先別給我郵寄大米過來了呢。我最近還沒有時間在自己家里做飯呢。嗯。對不起哦,我現在還在公司里忙呢。那我先掛了。

    亮平掛斷電話。房間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些還沒開封的搬家用的紙箱子堆在地上。亮平倒在床上。他嘆了口氣,望著手機。

    亮平在手機的搜索頁面里輸入了“BAKU”。

    畫面上顯示出一堆貘的圖片。

    亮平:一點兒都不像嘛!

    亮平放下手機。

    16.云丹奇跡,門外(清晨)

    “云丹奇跡”里也賣一些日用雜貨。

    亮平向店內望了望。朝子正在準備咖啡。朝子發現了亮平。她趕緊躲進后廚。亮平有些吃驚。他咂了咂舌。

    亮平:到底是怎么了嘛?

    亮平輕聲嘀咕著走進大廈。

    17.紅錦,辦公室

    亮平站在課長的辦公桌旁。

    課長:別再跟我提什么10年啦!

    其他員工全都望向遭受痛罵的亮平。

    其中也包括比亮平晚進公司的串橋耕介(24歲)。

    18.紅錦所在的大廈,防火梯上的吸煙區

    防火梯正對著商業街,這里放著一個煙灰缸,算是個吸煙區。亮平靠在欄桿上,垂頭喪氣的。

    串橋站在一旁撥弄手機。兩個人都在吸煙。

    串橋:算了吧,還沒過去嗎?

    亮平:我是因為今天部長在會上說,誰有什么想法都可以隨便提,才提了那么一句的,憑什么他要那么罵我呢?

    串橋:你是說希望把品牌上的字體換成羅馬字是吧,這個問題可是關系到咱們公司的品牌文化認同啊。

    亮平:就是因為都這么說,這才是個問題。還說什么想要打入國際市場,根本就是嘴上說說而已。

    串橋:唉,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亮平看了看串橋,然后又把視線移開,依舊垂頭喪氣的。

    亮平:啊,真想回大阪去。

    串橋:那就回去唄。

    亮平:串橋,你別說得這么簡單好不好?我才剛剛被調到這里來。

    串橋:你把工作辭了不就能回去了。很簡單嘛。

    亮平望著串橋。串橋吐了一口煙。亮平向樓下望去。朝子正在樓下為貓咪準備貓食。

    19.畫廊前的小路(夜晚)

    亮平從辦公樓里走出來,一個人走在路上。他低垂著頭。

    亮平從一個人身邊走過,他似乎意識到什么似的回過頭來。畫廊前擺著一大張“牛腸茂雄攝影展”的海報,朝子正站在海報旁凝視著畫廊的櫥窗。

    亮平站在朝子的斜后方。朝子目光所及之處正是以前在攝影展上看到過的那幅“雙胞胎姐妹”的照片。

    朝子發現了櫥窗玻璃上映出的亮平的身影,她大吃一驚。朝子猛地回過頭,剛好撞上亮平的目光。

    朝子一把捂住胸口。亮平十分驚訝。

    亮平:哎呀哎呀,你這是不是有點兒受驚過度了啊?

    朝子垂下眼簾。然后又抬頭望向亮平。

    亮平:怎么了?難道你是在害怕我嗎?

    朝子望著亮平,點了點頭。

    朝子入迷般地凝視著亮平。

    亮平:欸?我哪里可怕了?

    朝子:你的臉。

    亮平:喂,你不覺得自己說話有些過分了嗎?

    亮平向朝子的臉旁逼近。

    朝子抬手撫摸了一下亮平的臉頰。

    亮平:喂。

    亮平后退了一步。朝子凝視著自己的手指。

    亮平摸了摸臉上朝子剛才碰觸的地方。

    亮平:哎呀哎呀,你這可比我可怕多了。

    瑪亞(25歲)從馬路對面跑過來。

    瑪亞:朝子,對不起對不起!進去吧進去吧。

    瑪亞拽住朝子的手臂。這時,她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亮平。

    瑪亞: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朝子:不是。

    亮平:不是。那我先走了。

    亮平轉身離開。

    瑪亞有些不解,不過她還是轉頭催促著朝子。

    瑪亞:對不起!排練比我預計的時間延長了。趕緊進去吧!

    亮平繼續向前走去,離朝子她們越來越遠。

    這時,他聽到身后傳來瑪亞的聲音。亮平轉過身。

    瑪亞:欸!這不是還有20分鐘呢嗎?

    瑪亞和畫廊的前臺人員正在爭吵。

    前臺:實在抱歉,10分鐘前我們己經停止入場了。

    瑪亞:可是,現在不是還有人在里面看著呢嗎?

    前臺:實在抱歉。現在已經過了入場時間了。

    瑪亞:欸?那就是你們這宣傳單上的時間寫得有問題啊!

    前臺:實在抱歉!

    亮平突然沖過來,前臺人員嚇了一跳。

    亮平毫不猶疑地雙手合十。

    亮平:求求你了!我們三個人是特意從京都趕過來的,真的,就是為了看這場攝影展。

    瑪亞和朝子也都驚訝地望著亮平。

    亮平:本來我們應該能夠更早一點兒到的,可是我們是坐大巴過來的,你也知道,大巴有時候就是會晚點。然后我們是打車趕到這兒的。快,你們兩個也趕緊好好拜托一下人家!

    亮平示意二人馬上低頭。

    瑪亞:欸,啊!就是就是。我們的大巴撞上了一頭小鹿!

    亮平:這種細節就不用多說了!趕快!

    瑪亞在亮平的催促下向前臺人員低頭懇求。朝子也跟著低下了頭。

    三個人一起低頭懇求著。前臺的工作人員一臉為難的表情。

    20.畫廊內(夜晚)

    朝子投入地望著墻上的照片。

    亮平站在朝子的斜后方,時不時地瞟一眼朝子。朝子一直注視著面前的照片。亮平向前探了探身,仔細看了看照片,似乎是在懷疑照片是否真有那么好看。

    朝子察覺到身邊的亮平,她看了看正在看照片的亮平。看了一會兒以后,朝子走開了。亮平的視線一直追隨著朝子。朝子又開始看另一張照片。

    瑪亞一直望著亮平與朝子。

    21.咖啡館(夜晚)

    咖啡館里有一大片落地玻璃。亮平、瑪亞和朝子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亮平與瑪亞愉快地聊著天。

    亮平:鹿是什么?真是的。再說了,鹿是奈良的好不好。

    瑪亞:真是,太抱歉了。我當時主要是已經明白了你的意思,所以就想著要盡力地配合你一下,結果就有點兒亂了方寸。

    亮平:你這力盡得也太草率了。不過,話說回來,瑪亞,你竟然是個演員欸。

    瑪亞:哪里哪里,我不過就是偶爾拍個情景短劇,算不上什么的。

    亮平:不不不,那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拍的。肯定都是經過千挑萬選的。真是太了不起了!

    瑪亞:嗯,好吧。謝謝你。

    亮平:不過要說起來,你的主業應該是在戲劇舞臺吧?

    瑪亞:不不不,那也稱不上什么主業,只不過是我覺得,在戲劇舞臺上更能表現自己一點兒而已。

    亮平:欸,好想看一看啊。

    朝子一直望著亮平的臉龐。

    瑪亞:真的嗎?那我們就說好啰。

    亮平:不過話說回來,我對這種藝術類的東西可是一點兒都看不懂。

    瑪亞:哎呀,我那也算不上是什么藝術啦。

    亮平:今天的攝影展我也完全看不懂,根本不知道到底好在哪里?

    亮平望向朝子。兩個人的視線交會。

    亮平:不過,你好像很喜歡,是吧?

    朝子大吃一驚,連忙轉移開視線。她什么話也沒說。

    瑪亞:我拿回來的宣傳單里混著一張這個攝影展的介紹,朝子看見后,非常難得地跟我說,一定要去看一看,所以肯定是場非常了不起的展出。對不對?

    亮平:是嗎?那你覺得怎么樣呢?看完以后。

    朝子:那個。

    朝子站起身,低下頭。

    朝子:今天非常感謝您。

    亮平:啊,哪里哪里。別那么客氣嘛。

    朝子:那我,先回去了。

    亮平和瑪亞都大吃一驚。

    朝子:對不起。我先走了。

    朝子從亮平的身邊走過。她走出咖啡館。

    透過店內的玻璃窗,亮平和瑪亞呆呆地望著朝子遠去的身影。

    ※※※

    咖啡館外面的街道。在路口拐過一個彎以后,朝子開始奔跑起來。她像是在逃避追趕似的,全力向前奔跑著。

    22.站前的街道

    亮平和瑪亞并肩走在路上。

    亮平:原來你們在一起合租啊,那會不會經常吵架?

    瑪亞:啊?不過我們倆完全不會欸。反而好像很合得來。

    亮平:可是,是不是總得要你去顧慮對方的感受呢?

    瑪亞:欸?

    亮平:你今天為了不讓氣氛變得太尷尬,一直都在努力地配合我的話題,傻兮兮地想要搞熱氣氛,你這份心意我全都收到了。謝謝你。

    瑪亞看著地面。

    亮平:不過你的這些心意,朝子她能夠感受得到嗎?

    亮平和瑪亞走到車站的入口處。

    亮平:那就再見吧。我從這兒坐地鐵。

    瑪亞:亮平,下次請到我家里來吧。

    亮平:什么?

    瑪亞:朝子的大阪燒做得特別好吃。不過,她就會這一道菜,別的都不行。

    亮平:不是不是,怎么就發展到這一步了呢?

    瑪亞:必須得讓朝子好好地感謝你一下才行,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

    亮平:那肯定會把她給嚇到的吧?

    瑪亞:那,你就帶個朋友一起來,就說是來給我介紹朋友的。

    亮平:朋友啊,我在這邊還沒交到朋友呢。

    瑪亞:那就趁這個機會交個朋友唄。

    亮平笑了。瑪亞也笑了。

    瑪亞:你好好想想。再見啦。

    亮平:嗯。再見。

    瑪亞笑著揮了揮手,然后向前走去。忽然,瑪亞回過頭來。

    瑪亞:亮平。只有一件事,你給搞錯了。

    亮平:什么事?

    瑪亞:我并沒有只是一味地顧慮朝子的感受,我們在一起真的挺開心的呢!

    亮平笑了。瑪亞揮了揮手,向前走去。亮平也揮了揮手。

    23.防火梯,吸煙區

    亮平正在吸煙。他靠在樓梯的欄桿上向樓下望去。朝子在樓下。她手上拿著貓食,正在找小貓。

    亮平望著朝子。串橋打開門,來到外面。

    串橋:啊,好像要下雨了。

    亮平:欸?

    亮平轉身看了看串橋,然后向外探出手。雨滴打在他的手上。亮平向上看了看,然后又向下看了看。朝子正在抬頭向上望。

    朝子和亮平的目光不期而遇。亮平有些不知所措。雨開始大起來了,朝子回到店里。

    串橋:啊,果然下起來了。

    串橋和亮平為了避雨,將身體貼近大門一側。

    亮平:串橋。

    串橋:啊?

    串橋一邊看著手機一邊回應著。

    亮平:你喜歡吃大阪燒嗎?

    串橋:不喜歡。沒什么感覺。一點兒都不喜歡。

    亮平:那,你對聯誼有興趣嗎?會有上電視的女演員一起來參加的那種。

    串橋放下手機,將身體轉向亮平。

    24.電視畫面

    瑪亞站在戲劇舞臺上。一位男演員和她演對手戲。他們表演的是契訶夫的《三姐妹》。瑪亞走到舞臺前方。

    瑪亞:人應當是有信念的吧,或者至少想要去尋求一個信念。否則的話,人生不就變成了空虛一片?明明活著,卻什么都不愿意去知曉,這是為什么呢?仙鶴為什么會飛?孩子為什么會生下來?天空中為什么會有星空閃爍?人為了什么而活?這一切我都想要知曉。否則,人生就毫無意義。就仿佛是被風吹散的灰塵!

    瑪亞的演技達到了最高潮。

    25.朝子與瑪亞的房間(夜晚)

    瑪亞關掉了電源。

    亮平:啊!

    正看到一半的畫面忽然消失了,亮平有些吃驚。串橋默不出聲地望著前方。正在廚房準備大阪燒的朝子抬起頭看看發生了什么。亮平對著瑪亞拍了拍手。

    亮平:怎么回事啊,瑪亞?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

    朝子看了看亮平,然后繼續淡然地準備食物。

    瑪亞:哎呀,實在是太難為情了。讓你們見笑了!好了,反正酒都已經擺好了,請趕緊上桌吧。

    亮平:哎喲,瑪亞,你真是個演員啊。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瑪亞:哪里哪里哪里,真是,多謝多謝。

    亮平:我說,串橋,你是不是也大吃—驚啊?

    串橋沉默不語。

    亮平:你怎么了?

    串橋:實在對不起,我先回去了。

    亮平:欸?為什么?

    瑪亞也很驚訝。朝子也向這邊望了過來。

    串橋:我忽然有點兒肚子疼。

    亮平:怎么回事?

    瑪亞: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讓您不滿意了?

    串橋轉身面向瑪亞。他搖了搖頭。

    串橋:沒什么。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瑪亞:不是你提出來想要看一看的嗎?

    串橋:我不是己經跟你道完歉了嘛!

    瑪亞:你要是有什么想法的話,就直接說清楚。

    串橋:欸?

    串橋嘆了一口氣。

    串橋:半吊子。

    瑪亞一時間竟無言以對。亮平和朝子一直望著他倆。

    串橋:你們這種演出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么呢?

    瑪亞:呃,為了觀眾。

    串橋:哦。為了觀眾。觀眾看完以后會很開心嗎?

    瑪亞:嗯,還行吧。

    串橋:你是從哪兒看出來的,你究竟是怎么得出這種判斷的呢?

    瑪亞剛想開口說些什么,串橋又接著說道——

    串橋:是因為那些買票來捧場的朋友跟你說了句,“哇,瑪亞今天也演得好棒噢”之類的話嗎?還是因為他們給你獻了花,然后告訴你,“我今天都看哭了呢!”或者說,“太厲害了,我可沒辦法做到呢。”

    瑪亞:你是什么意思?你要是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直接說出來不就好了嗎?

    瑪亞瞪著串橋。串橋深吸了一口氣。

    串橋:“我長得并不帥。”

    瑪亞:什么?

    串橋:“你是問作為一名軍人,這又有多么重要嗎?無論怎樣,都是一樣的……”

    串橋的聲音充滿張力,令大家驚訝不已。串橋開始走動起來。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熱情和力量。

    串橋:“我會工作的。一生中哪怕只有一天也好,我會出去工作,干到筋疲力盡以后再回到家中。滿身疲倦地倒在床上,一下子就睡到不省人事。啊!勞動者肯定都能睡得十分香甜吧!”

    串橋停下來。所有人都望著串橋。

    串橋:要是演契訶夫的作品,就不要隨意把臺詞變成自己的風格。不要搞那些奇奇怪怪的現代風。

    所有人都啞口無言。

    串橋:全都太淺薄了。演員只不過是在自我陶醉而已。這樣的水準,真是讓人倒胃口。你這只是在利用觀眾,好讓自己感受一下被吹捧的感覺,僅此而已。

    瑪亞:你說的這些……其實每個人不都是一樣的嗎?

    串橋:每個人?

    瑪亞:每個人,無論做什么,不都是想要獲得別人的稱贊嗎?

    串橋:所以你們就演成這樣?

    瑪亞:可是,我們也是為此付出很多努力的。想要獲得別人的稱贊絕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串橋:所以你們就演成這樣?那你可就白費苦心了。不會有任何一名觀眾能夠感受到你們的表演。再會。

    亮平剛想要開口。

    朝子:不是的。

    所有人都望向朝子。

    朝子:瑪亞的努力并沒有白費。我的確是到后臺送過花,看演出的時候也流過淚,我也確實對她說過,“太厲害了,我可絕對沒有辦法做到。”不過這些都是真的。

    瑪亞和串橋驚訝地望著朝子。亮平凝視著朝子。

    朝子:我是真的感受到了瑪亞的表演。我覺得她能一直堅持下來非常了不起。我一直覺得這些是我完全做不到的。我非常尊敬她。

    亮平笑了笑。串橋沉默不語。他拿起自己的上衣和背包,向玄關走去。亮平擋在玄關處。

    亮平:串橋,別走嘛。

    串橋:你搞什么!讓開!

    亮平:你要是現在回去了,肯定一輩子都會覺得抬不起頭來。

    串橋望著亮平。

    亮平:你現在肯定是覺得難為情才會想走的對不對?不過,你要是現在走了,肯定今后都無法再和瑪亞見面了。

    朝子望著亮平。

    亮平:這樣一來,以后要是瑪亞上了電視,無論什么時候,不管你是在吃飯還是在干什么,你都會覺得抬不起頭來。我現在就能看到那幅畫面。那樣的未來你肯定不會喜歡的吧?

    串橋笑了笑。

    串橋轉過身,走到瑪亞身邊。

    串橋:對不起。不過要說起來,我不是對演員有意見,我主要是對導演不太滿意。

    瑪亞:是嗎?

    亮平:串橋!

    串橋放下上衣和背包,一下子跪在地上,雙手伏在地板上。大家都十分驚訝。

    串橋:對不起。我不該說這樣的話。

    瑪亞:沒關系。只要你說的都是你的真實想法。

    串橋:不,不是的。

    瑪亞:如果你不是當真的,那我就更得生氣了。

    串橋:我覺得我是有些嫉妒。

    瑪亞望著串橋。瑪亞也蹲下身。

    串橋:看到有人能夠一直堅持那些我已經放棄了的東西,而且是那樣的光彩照人,所以我才說了那些話。對不起。

    瑪亞:可是,你說我的演技很淺薄,我只是在自我陶醉,這些都是你的真實想法吧?

    瑪亞望著串橋。串橋點了點頭。

    串橋:不過,只看那么一小段片段(是看不出來的)。

    瑪亞:那就行了!

    瑪亞一把將串橋拉起來。

    瑪亞:能夠給我們提出批評意見的人是最可貴的。

    串橋有點兒驚訝。他望著瑪亞。

    瑪亞:不過,你要是能再多注意一點兒表達方法就更好了!

    瑪亞笑了。串橋看起來有些難為情。

    亮平笑著走到串橋身邊。

    亮平:行啊,串橋。

    瑪亞:好啦,朝子,大阪燒怎么樣了?

    朝子:哦。

    亮平抓住串橋的胳膊,把他拉到餐桌前坐下。

    亮平:對,接下來大家的情緒好不好就全看朝子的大阪燒了。

    朝子:欸?看我的嗎?

    朝子輕輕地笑了。瑪亞望著朝子與亮平。

    26.攀巖館

    室內攀巖館里,亮平正在墻壁上往上爬。他爬到一定的高度后,松開手,降落到下面的安全墊上。館內響起“噗”的聲音。

    瑪亞:嚯,太棒了。

    亮平笑了。瑪亞站起身鼓掌。串橋和朝子坐在長凳上看著。長凳位于攀巖墻的對面,亮平向他們走去。下一位輪到串橋過去攀巖。串橋過去之前把自己剛才正在看的一張宣傳單遞給朝子。亮平過來后,看到朝子手中拿著的宣傳單。

    亮平:那是什么?

    朝子:瑪亞下一場公演的宣傳單。

    亮平:哦,真的嗎?

    串橋抓住低處的一個扶手,腳踩上右邊一塊石頭。他開始向上爬。

    亮平:瑪亞,我想去看這個。

    瑪亞:欸,真的嗎?

    亮平:我會買票去看的。

    瑪亞:別別別。如果這個星期五你有時間的話,我請你去看。白天晚上都行。

    亮平:噢,謝謝你。工作日的白天我肯定去不了,我晚上去吧。串橋呢?

    瑪亞:沒關系。他嘛,我會讓他自己去買周末的票的。

    瑪亞用手指著串橋。串橋正在努力向上攀爬,看上去異常艱難。亮平笑了。瑪亞望著朝子。

    瑪亞:朝子也是說要那天來看的,是不是?

    亮平:啊,是嗎?

    朝子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朝子:瑪亞,我是去看白天場的。

    瑪亞:啊,是嗎?那,我把票給你們吧。

    瑪亞從自己的背包里取出票,遞給亮平和朝子。串橋松手落地。

    串橋:我說,你們到底有沒有好好看我爬啊?

    瑪亞笑了。下一位輪到瑪亞。亮平和朝子望著瑪亞。串橋站在一旁看著。

    瑪亞:啊!

    瑪亞從墻壁上很低的一個位置掉落下來。

    串橋:瑪亞,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去爬初學者線路吧。

    瑪亞:可惡!

    串橋拍了拍瑪亞的后背,帶她去爬旁邊的初學者墻壁。朝子望著他倆。亮平望著朝子。

    亮平:周五你要上班嗎?

    朝子:嗯。我上晚班。

    亮平:是嗎?太遺憾了。

    朝子站起身,向攀巖墻走去。

    朝子抓好扶手,腳踩上去,開始攀爬。

    亮平:噢,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才能。

    亮平笑了。朝子輕松地一路向上爬。

    27.紅錦,會議室

    串橋在一群西裝革履的外國人面前用英語進行介紹。

    串橋:這種“大吟釀 芳醇”,自從去年開始發售以來,銷量一直在穩步上升。這款酒香型清爽,富有水果風味,非常適合搭配西餐。比如奶油燴飯等等,還很適合搭配薄切魚片之類的魚肉料理。

    亮平在一旁望著串橋。“云丹奇跡”的咖啡壺在桌上來回傳遞。一杯杯斟滿了的咖啡。

    ※※※

    亮平和串橋兩個人正在收拾會議室。

    亮平:沒想到啊,串橋,你一直是深藏不露啊!

    串橋:啊,你是說英語嗎?你看,要是不露出來,工作不是還能少干點兒嗎。

    亮平:你這家伙,真是。

    亮平笑了。會議室的門開了。

    朝子站在門口。她的目光與亮平撞在一起。

    串橋:啊,來拿咖啡壺是吧。在那邊兒。

    串橋指了指亮平旁邊的咖啡壺。

    串橋:好了,我先去趟衛生間。

    串橋從朝子身邊側身而過。

    留下亮平和朝子兩個人。不知為什么,空氣一下子沉默起來。

    亮平拿起手邊的咖啡壺,走過去遞給朝子。

    亮平:今天也非常好喝。

    亮平笑了。朝子接過咖啡壺。

    她低下頭,逃也似的跑出門。亮平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朝子。

    28.防火梯

    朝子走下樓梯。亮平出現在朝子身后。

    亮平:等一下,朝子。

    朝子嚇了一跳,她停下腳步,站在樓梯上。

    亮平:為什么你總是在躲避我呢?要是我誤會了,我向你道歉,不過——

    亮平走上前一步。

    亮平:你是不是對我有點兒介懷?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是不是讓你感覺到了什么?

    亮平從朝子身邊走過。朝子整個人都僵住了。

    亮平:我感覺到了。從那以后我就一直忘不了你。每天早上我都會去一樓的咖啡店里探個頭,想要找到你。

    亮平走到樓梯轉角處的平臺上,轉過身面對著朝子。

    亮平:我可能喜歡上你了。我知道我應該再等一等,讓我們彼此更了解一下才好,可是我總也和你說不上話。

    朝子眼簾低垂。

    亮平:不過,我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我沒有那么可怕,我也不是壞人。

    亮平撫摸著朝子的臉頰。

    亮平:請你好好看看我。我喜歡你。

    亮平想要朝子抬起頭。

    朝子望著亮平。她直視著亮平。

    朝子用雙手捧住亮平的臉頰。

    亮平踏上一級樓梯,親吻朝子。

    朝子沒有抵抗。兩人開始熱吻。

    鳥群從兩人背后飛過。

    29.亮平的公寓(夜晚)

    身著西裝的亮平沒有換衣服,直接躺倒在床上。

    亮平:啊——

    手機響了。亮平看了看來電顯示,然后接起電話。

    朝子:你已經睡了嗎?對不起。

    亮平:不,還沒有。謝謝你打過來,難得接到你的電話。

    亮平整張臉都綻放出笑容。朝子沉默不語。

    亮平:怎么了?

    朝子:對不起。我已經,不行了。

    亮平:什么?

    朝子:我,不能再見你了。請你,把我忘了吧。

    亮平:等一下。為什么突然說這種話?

    朝子:對不起。

    電話掛斷了。亮平一臉茫然,他馬上重撥電話,卻怎么也打不通,聽筒里一直是無人接聽的聲音。

    30.云丹奇跡,店前

    亮平來到咖啡店門口,向店內張望。

    店內看不到朝子的身影。亮平離開了。

    31.防火梯,吸煙區

    亮平靠在樓梯欄桿上發手機短信。

    “朝子,我想見你。我有話想對你說。要是我惹你生氣了,我跟你道歉。要是你沒在生氣,請跟我見一面吧。我想你。”

    亮平將短信發出。他吐了一口煙。

    32.劇場外(白天)

    “XX劇團第六次公演3/5—21”

    劇場門前擺放著易卜生《野鴨》等劇目的海報。

    亮平來到售票處。

    亮平:這張夜場票能換成日場的嗎?

    亮平出示戲票。

    33.劇場內,走廊

    亮平沿著走廊向后臺走去。

    工作人員:對不起,馬上就要開演了。

    亮平:啊,我是瑪亞的朋友。

    工作人員:馬上就要正式演出了,您有什么急事嗎?

    亮平:不,不算什么急事。

    瑪亞:哎呀!

    換好戲服的瑪亞走過來。工作人員離開了。

    亮平:哇哦,準備十足啊。

    瑪亞笑了。亮平也笑了。瑪亞注視著亮平。

    瑪亞:亮平,你是不是以為能在這兒見到朝子才來的?

    亮平:嗯,我下午請了半天假。真有點兒丟臉。

    瑪亞搖了搖頭。

    瑪亞:朝子她換成明天的票了。

    亮平:欸?

    瑪亞:而且,今天早上她出門的時候說,打算辭掉云丹奇跡的工作。你們倆出什么事兒了嗎?

    亮平:好像我們倆的關系又倒退回去了。我現在真是一點兒頭腦都摸不著。

    瑪亞:你還是回去上班吧。

    亮平:那怎么行。戲,我還是要看的。怎么說也是你請的客呢!

    瑪亞:嗯。那就好好看吧。不過今天的劇目可能沒那么好看哦。

    兩個人都笑了。

    34.劇場內,觀眾席

    亮平坐在觀眾席上。燈光暗下來。就在這一瞬間,響起了地動的聲音,地震了。所有觀眾都在環顧四周。劇場內一片漆黑,劇烈的地動聲響。觀眾席中發出尖叫聲。

    ※※※

    有幾盞照明燈落在舞臺上,滿地都是碎片。身著戲服的演員們來回奔走。一個手臂正在流血的人被抬了出來。

    傷者:沒事兒,我沒事兒。

    場內廣播:非常抱歉地通知大家,今天的演出中止。

    廣播里還在繼續播報相關信息。身著戲服的瑪亞和亮平一起坐在觀眾席里收聽廣播。據說所有的交通全都停運了。

    瑪亞:還在搖晃。

    余震仍在繼續,人群中一片嘈雜。亮平想要撥打手機,但是一直打不通。

    亮平:我還是先回公司吧。

    瑪亞:你走過去嗎?現在最好先不要亂動。

    亮平:嗯。不過,我還是得過去。

    亮平向外走去。瑪亞擔心地望著亮平。

    35.劇場,門外

    人們陸陸續續地從劇場里走出來。亮平也走出劇場。他腳下一絆。地上是倒下的海報板。

    亮平:對不起,請讓一讓。

    亮平撿起海報板,避開人群,平鋪在不礙事的地方。

    亮平繼續向前走。人群全都涌向車站方向。

    36.站前

    亮平走到距離最近的車站。站前廣場上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每個人都在看著手機。

    連接車站的自動扶梯已經被封鎖了。旁邊的樓梯上也坐滿了人。亮平沿著樓梯的空當走上樓。

    男子:電車己經停運了。

    亮平:啊。所有的嗎?

    男子點了點頭。

    亮平:謝謝。

    男子:當心點哦。

    亮平:嗯。您也當心點。

    亮平走下樓梯。頭頂上傳來一陣聲音,亮平猛地抬起頭,只見天空中盤旋著幾架直升飛機。

    37.街道(黃昏/夜晚)

    自動售貨機上按動按鈕的手指。亮平取出一瓶礦泉水。他脫下外套,喝了口水。他無意中向自動售貨機旁邊掃了一眼。

    一名女子垂頭喪氣地蹲在那里。原本正要離開的亮平又折返回來。他蹲在那名女子身旁。人群不斷從兩人身邊走過。

    亮平:你還好嗎?

    女子:啊,對不起。我沒事兒。

    女子抬起頭,她眼中的淚水還沒有干。亮平從大衣里取出一條手帕。女子給亮平看了看自己的手帕。

    女子:謝謝你。

    亮平:哪里哪里。你多保重。

    女子:好的。謝謝你。

    亮平站起身,順著人潮向前走去。

    ※※※

    夜晚。交通堵塞。警察正在指揮著疏散人群。到處是汽車喇叭的聲音。

    亮平順著人潮繼續向前走。

    他停下腳步。

    只見朝子逆著人流從前方走了過來。朝子看到亮平后也停下腳步。無數行人從兩人身邊通過。朝子逆著人流走到亮平身邊。

    兩個人擁抱在一起。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亮平:朝子。

    朝子:亮平。

    兩人身邊不斷有人潮涌過。

    38.東京街頭(夜晚)

    一片漆黑的東京街頭。星空顯得格外清楚。

    天一點點亮了。

    字幕:五年后

    39.朝子與亮平的公寓,室內(清晨)

    兩室一廳的公寓顯得非常寬敞,一只貓咪正在房間里走動。

    廚房里兩個人的打扮都像是剛剛起床的樣子。

    朝子正在烤面包片。亮平把熱好的剩菜澆在米飯上。

    朝子打開一盒貓糧,倒進盤子里。

    朝子:仁丹,快來。

    貓咪走過來開始吃貓糧。

    ※※※

    兩人圍坐在餐桌旁,正在看電視。

    朝子/亮平:我開動啦!

    朝子咬了口面包片。亮平開始吃昨晚的剩飯。

    亮平:這個咖哩,果然很有味道。

    朝子:嗯。不過,那個叫法式燉菜。

    亮平:是嗎?

    朝子:對啊。

    亮平:好好吃。

    朝子:太好了。下次我也來那個。

    兩個人共進早餐。

    40.紅錦,會議室

    東京分部的工作報告會。分部經理與營業部部長都參加了會議。亮平與串橋正在前面作報告。大屏幕上顯示著“BENKIN”的酒標和晚會的標志。

    串橋:這次,我們的新款“BENKIN”己經正式入選慶賀日意兩國建交150周年紀念晚會的晚宴菜單。能夠參與這次晚會,不僅可以幫助我們在意大利打響知名度,更為今后擴大國際市場的知名度邁出了堅實的一步。在此,讓我們再一次用掌聲感謝本次項目的負責人,丸子先生。

    場內響起一片掌聲,亮平看上去有些難為情。

    41.云丹奇跡,店內

    亮平和串橋剛吃完午飯。朝子把餐盤撤下。

    串橋:多謝款待!

    朝子:好了,串橋,這個月還得請你們多費心啰。早上我們得早走,對不起啦。

    串橋:啊,沒事兒沒事兒。反正瑪亞也很喜歡仁丹。

    朝子笑了。

    朝子:謝謝你。

    串橋: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倆還真能堅持啊。整個周末都搭進去了。

    亮平笑了。朝子笑著走開了。

    42.串橋家門外(清晨)

    清晨。一輛租來的汽車停在串橋家門外。

    亮平坐在駕駛座上。朝子下車把裝著仁丹的便攜式寵物箱遞給串橋。

    瑪亞已經懷孕八個月了,肚子很大。

    朝子坐在副駕駛座上跟串橋與瑪亞揮了揮手。

    亮平點頭致意后發動汽車。串橋和瑪亞也揮了揮手。

    43.東北高速路

    行駛的汽車。駕駛員是亮平。朝子坐在一旁。

    44.閖上(注2),早市

    早市上掛著各種各樣的宣傳旗,上面寫著“大復興祭”“爆彈海鮮飯”等字樣。客人川流不息。朝子正在燒烤攤前烤海鮮。她剝開一個扇貝。

    客人甲:味道真不錯啊!

    朝子笑著點頭致意。她把扇貝擺到烤架上。

    客人乙:這會兒正當季的海貝,還有別的嗎?

    朝子:現在嘛,要么是扇貝,要么是海膽。

    客人甲:嗯,海膽不錯。我再來四個海膽。

    朝子:好嘞!四個海膽!

    朝子是喊給亮平聽的,亮平正在后面的海鮮攤上幫忙。聽到朝子的聲音后,正在賣貨的亮平跟著大聲應答。

    亮平:好嘞!四個海膽!

    亮平準備好海膽,伸手遞給朝子。一旁的店主平川臉上露出微笑。

    45.閖上,早市(夜晚)

    火上正烤著扇貝。市場早己結束營業,一群當地人自己圍在燒烤攤旁邊,吃飯喝酒。亮平和朝子也加入其中。亮平拿起一塊魚白放進嘴里。

    亮平:哇哦,味道好濃郁。

    男子甲:沒錯吧?不過我說你這家伙,剛才嘴上說得倒是挺客氣,真吃起來可一點兒也不含糊啊!

    亮平:啊,不好意思。

    男子乙:朝子,這家伙今天晚上肯定得一直干到天亮,停不下來啰。

    男子乙晃動著腰肢。四周一片笑聲。

    朝子有些尷尬,不過還是跟著笑了起來。

    平川:朝子,來,嘗嘗這個牡蠣,牡蠣。來。

    平川遞給朝子一個個頭相當氣派的牡蠣。

    朝子:欸!

    平川:來,像這樣底下墊一片紅葉,再灑點醋和醬油,來。

    平川將一個牡蠣連殼一起遞到朝子嘴邊。

    平川:要“咻”的一下一口吸進去。哦,“咻”的一下。來。

    朝子將牡蠣“咻”的一下一口吸進嘴里。

    四周響起一片歡叫聲。亮平笑了。

    朝子捂著臉,將身體縮成一團。

    亮平:怎么了,朝子?

    一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朝子:太好吃了!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然后,大家笑成一團。亮平和朝子也笑了。

    46.早市的停車場(傍晚)

    翌日傍晚。市場還沒有結束營業,不過亮平和朝子己經開始裝車做回程的準備了。平川往后備箱里裝了滿滿一木箱的海產品當作禮物。

    朝子:平川先生,這么多東西,我們可不能收。

    平川:沒事兒的。如果一點兒好處都沒有的話,慢慢地,就不會有人再到這里來了。

    朝子:我們還會來的。

    平川:對啊,你們要是不來的話,可就一輩子都吃不到這么好吃的東西啰。

    平川和朝子都笑了。亮平望著他們倆,臉上也露出微笑。

    47.東京,公路(夜晚)

    車堵在公路上了。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朝子已經睡著了。她忽然睜開眼睛。為了驅趕睡意,亮平拿出一塊口香糖,放在嘴里嚼。

    朝子:下高速了嗎?

    亮平:啊,你不用擔心,接著睡吧。

    朝子:對不起,我睡著了。

    亮平:我可跟你說好,說一百次對不起不如你去考一張駕照對我幫助更大。

    亮平笑了。朝子輕輕地拍打著自己的臉頰。

    朝子:對不起。

    亮平:什么?對不起?

    亮平搔了搔頭。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48.朝子與亮平的公寓,走廊一室內(夜晚/清晨)

    公寓的走廊。亮平手里抱著大木箱。朝子手里拎著裝著仁丹的寵物箱。朝子用鑰匙打開門,走進房間。

    亮平也跟在她身后走進房間。

    ※※※

    朝子打開寵物箱的門,把仁丹放了出來。

    朝子:哎呀,仁丹,對不起!

    亮平把木箱放在廚房臺子上,然后一下子趴倒在地。

    亮平:啊——

    朝子:辛苦啦。

    亮平:不好意思,你把這些給放冰箱里去吧。

    朝子:嗯。

    朝子把平川送的海產品全部放進冰箱里。

    亮平嘆了口氣,閉上眼睛。

    亮平:租的車明天早晨再去還也沒問題吧?

    朝子:嗯,當然了。

    朝子走過來,把亮平的襪子脫掉,然后開始為他做足底按摩。

    亮平:噢。

    朝子:今天多謝你了。

    亮平:啊,好舒服!

    朝子從腳底往上,開始按摩亮平的小腿肚子。

    朝子:明天你還得去上班,真是的,太謝謝你了。

    亮平:啊,沒事兒沒事兒。

    亮平笑了。

    亮平:要說起來,我應該更感謝你才對。不但吃了一肚子好吃的,還帶回來這么多。

    朝子:亮平,我喜歡你。

    亮平:怎么突然間?

    朝子:非常非常喜歡。喜歡到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朝子認真地按摩著亮平的后背。

    亮平:噢。噢。

    朝子:我喜歡上你了。

    亮平:就是你的這些地方——

    朝子:嗯?

    亮平:讓我想要更加努力。

    朝子俯身將臉貼在亮平的后背上。貓咪走了過來。

    ※※※

    清晨。朝子正在準備早餐。亮平還在睡覺,他身上穿著T恤衫。

    朝子走到亮平身邊,注視著亮平的睡顏。仁丹本來躺在亮平身旁的,忽然站起來走開了。

    朝子吻了吻亮平的臉頰。然后又吻了吻他的鼻子。朝子撩開亮平的頭發,親吻他的前額。亮平可能感覺到有些癢,他把脖子轉到另外一側。朝子開始親吻亮平的耳朵。亮平身體一抖。朝子笑了。

    49.東京街頭

    喧囂熱鬧的街道。人潮涌動。作業員們正在更換廣告海報。

    50.百貨商店

    朝子和亮平正在購物。

    忽然,一名身著高級連衣裙、拎著名牌包的女子跑到朝子面前,對她喊道“阿朝”?

    朝子:春代?

    這名女子正是春代(30歲)。

    春代:欸?阿朝?不是吧?我們得有多久沒見啦,想死我了!你還好嗎?

    朝子:嗯,欸,怎么?

    朝子下意識地想要將春代擋住,不想被亮平看見。

    亮平走了過來。

    亮平:嗯,朝子?

    朝子:啊,這是我以前在大阪的好朋友,春代。

    朝子向亮平介紹春代。

    春代抬起頭看到亮平,不由得一驚。

    朝子:這位是丸子亮平。

    春代;欸?

    朝子:丸子——亮平。

    亮平:你好,我是丸子。雖然這名字聽上去像是個意大利人,不過我是純正的日本人。

    亮平朝著春代笑了笑。春代一臉疑惑。

    51.能看到外面風景的餐廳

    朝子、亮平和春代一起坐在餐桌前。

    春代:哎喲,我說阿朝,你可是一點兒都沒有變啊。我從老遠的地方一眼就認出你來了。

    朝子:是嗎?

    亮平:她以前是什么樣子的啊?

    春代:欸?怎么說呢,看上去好像柔柔弱弱的,但只要是她認準了的事,就會一條路一直走到黑!是這樣吧?

    亮平:噢,那看來,這一點到現在也沒怎么變啊!

    亮平笑了。春代望著亮平,也笑了。

    春代:是嗎?看來你真是什么都沒有變啊!

    朝子倒吸了一口冷氣。她和春代對視了一眼。

    朝子:春代,春代,我怎么覺得你好像變漂亮了啊?

    春代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春代:啊,這個啊,我整容了。

    朝子/亮平:欸?

    春代:就是個小手術而已,小手術。在那邊兒,整容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我就是把眼睛給整大了點兒,看得出來嗎?

    朝子:嗯。

    春代:再有就是把鼻子的線條稍微給弄了一下。

    朝子:不過,真的很漂亮。

    春代:是不是?而且,托了這張臉的福,我還結了婚。

    春代亮出左手的戒指。亮平笑了。

    朝子:欸?我一點兒都不知道啊。

    春代:還是跨國婚姻呢。他是個新加坡人。

    亮平:太厲害了,你這個人。

    春達:哈哈哈。所以我現在的名字是龐蒂克·阿拉納姆·春代。好笑吧。

    朝子:才不會呢。我現在都追不上你了。

    春代:是啊,阿朝。在你渾渾噩噩不知不覺的過程中,時代可是一直在不斷前進的噢!

    朝子:嗯。

    亮平:不過,你現在是住在日本,對吧?

    春代:那當然啦。我曾經在新加坡住了兩年,不過上個月,我老公換了份工作,我們就搬到東京來了。

    亮平:欸,那,今后還要請你多多關照啊。

    春代:是啊,沒想到我們住得還挺近,真是太意外了。

    亮平:要是這樣的話,請一定要來我家做客。那今天(看了看手表)我就先走了。

    春代:啊,你得去看智齒了。不好受吧。慢走啊。

    亮平:謝謝你。那,朝子,你們倆慢慢聊吧,今天晚點兒回去也沒關系,你們都那么久沒見了。

    朝子:嗯。

    亮平:再見啦!

    春代:慢走。

    亮平揮揮手,離開了餐廳。

    春代一直目不轉睛地望著亮平的背影。

    春代:阿朝?

    朝子:你要說什么我全都知道。不過,不是那樣的。

    春代:怎么不是呢?

    朝子:我現在很喜歡亮平。和麥一點兒關系也沒有,我就是喜歡亮平。

    朝子直勾勾地盯著春代。春代握住朝子的手。

    朝子:怎么了?

    春代:太好了!阿朝,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朝子:對不起。

    春代:你突然就跑去了東京,又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朝子:對不起。

    春代:不不不,不過,真是太好了!你平安無事,而且,我們現在又見面了。

    朝子:能再見到你,我也很開心。

    春代:真的嗎?

    朝子:你說什么呢?當然是真的啦。

    朝子和春代都笑了。

    春代:要說麥啊,他現在已經徹底變成另一個世界的人了。

    朝子:另一個世界嗎?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在哪兒,正在干什么?

    春代:阿朝,你還不知道嗎?

    朝子:知道什么?

    春代:知道什么?欸,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朝子:你到底在說什么呢?

    春代:欸?你看,就是那個。

    春代指著窗外。對面大樓的電子廣告牌上正在播放一個一流時裝品牌的巨幅廣告。

    春代:不久之前,他好像是在做模特。然后在前一陣的晨間劇里,他扮演了一個非常討好的角色。

    廣告里的男模特就是麥。

    春代:他出場的戲份雖然只有兩個星期,不過他太太那個角色是那部劇的主角,所以紅得不得了。周刊上還出了特輯。據說下一步已經定好要主演?

     短評

    “別的人都是用柔情蜜意,我卻想用恐怖來駕馭 你的生命和你的青春。”(波德萊爾)用近乎鬼魅的形式拍了一出狗血劇情,一個潛伏的幽靈,一個無法告別的漫長等待,一個無法掙脫的受傷情感怪圈。自初識起的鏡像反射,虛實雙生設定,結實的肉身擁抱無法匹敵幻覺的召喚,愛情中一切無理一切有理,必得以終極虐/自虐結束臆想中的期盼,多么超現實,又多么現實。大量日常場景隱含驚懼因素,視點的駐扎和切換讓人毛骨悚然,直如黑澤清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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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還行

    從很特別的角度對什么是愛情進行了精準冷靜如手術刀一般的剖析。那些有關愛情的被癡男怨女代代相誦的積極情感,居然借用綠茶婊的故事表達,這是何等自信、技巧何等高超的編導!基斯洛夫斯基和黑澤清最高水準的綜合。精準的表現主義鏡頭和詭異而正常、正面而反面的故事非常搭配。

    57分鐘前
    • 小A
    • 力薦

    關于回憶的電影,而“回憶”是關于當下對過去施加的壓力。東京都市部分描繪的是關于兩個職業人的相遇相愛,具有社會性的朝子和亮平更像是活在“當下”的某個階段。而只剩下女主和麥時,兩人都像游蕩的鬼魂,在野草叢、防波堤、展覽廳里飄蕩,像極了淺睡時所進入的夢境,近似真實。還有最有力的證據就是,電影兩次以第一視角展示用手機拍攝的亮平,之后跳轉到第三視角對準媒介,這一黑鏡與多處存在的鏡像映照出朝子心里的“鬼魂”。麥-亮平在此變成了層累的、歷史的身體存在,投射的都是朝子的回憶,朝子愛的人既不是麥也不是亮平,而是那個存在。最后一幕中,河流作為線性的消逝闖入“回憶”,卻被定格畫面吞噬。即使時間如此不曾斷絕,我們依然不能抓住每一個當下,回憶會從時間的傷口中不斷逃逸回旋。非常完美的電影,好絕了。

    59分鐘前
    • Derridager
    • 力薦

    火花一瞬不可能磨滅,原始的直覺沖動也最強烈最刻骨。災難是吊橋,再冷靜分辨也敵不過寒時暖意。是有多幸運可以找到替身,心動也成為一種歸順。然而愛情和背叛可兼容,甚至為生活本身加料,只要你長得好看。(眼睜睜看著分數從5升到7,全場哄笑的是你們,打高分也是你們,果然回了豆瓣都是口嫌體正的戀愛腦 丨 200125 她所著迷的,是浮在天上的海。然而當她駐足于真正的海邊,她又無法放棄這份眼見為實。她所謂的做正確的事,無非是自私任性的另一種修辭。鬼迷心竅。丨 愛本身就是流轉的,超脫于邏輯道德和規程的存在,愛只關乎我想要。丨220810回到車禍現場。朝子的局外觀察者的身份。

    1小時前
    • 山上風下
    • 還行

    【181127 重看,發現一個結構上的轉向。兩場觀展與意外(摩托車/地震)Ryohei都是作為本體Baku的投射,影像上更直觀地表現為Asako看R是只看玻璃反射的鏡像的。而當A與B離開,再次說出“離開高速公路”,從此刻開始,A與R的繁復生活記憶成為主體,B退位成參照,以此完成結構上傾向的逆轉。】//從長片過度到短片,濱口龍介像是做了一次背叛,由此前的邏輯抉擇轉向為了情緒抉擇。不再靠構建固定全景里繁復的生活細節明示人物的下一步行動,反倒只能用運鏡和構圖的些微變化窺見一點角色的動搖。從前作的預知變為告知,剝奪了觀看的參與感,的確會激怒很大一部分人。但就它本身而言是統一的,從頭至尾都是立于當下的即刻決定(美術館/地震),于是當整個后半段也呈現為某種反復無常,反倒才更加誠實。

    1小時前
    • 劉浪
    • 推薦

    2019的戛納電影節開幕了,大批中國的年輕影評人、購片公司、劇組扎堆前往,熱鬧非凡;對比1987年我拖著《湘女蕭蕭》的拷貝,只身赴展的冷清情景,真是天壤之別啊!在家里補看這部去年戛納主競賽單元的日本片,也算是一種間接參與。把一個狗血的愛情劇拍出了哲理及個性,顯示了這位年輕導演的才華和潛力。據說去年在戛納,此片是一分與五分并存的兩級評價,我折衷,以為可以看看。

    1小時前
    • 謝飛導演
    • 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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